为了给重病的父亲续命,我被迫答应了一个女富豪最屈辱的条件:给她当四十九天的狗,伺候她全家的吃喝拉撒。
我以为忍到头就能拿到救命钱,可在我爹断气的那天,她却冷笑着告诉我,她真正想要的,是我爹那间能用人命换富贵的扎纸铺。
她以为我爹死了,她就能为所欲为。
可她不知道,我爹临死前,把那把沾着无数女人怨念的刻刀,交到了我手里。
现在,我才是这家店的主人。
而她,将是我做的第一件作品。
1
我叫沈默,我爹是个扎纸匠。
他干这行六十年了,手艺邪乎得很。
从我记事起,我家那间破旧的「沈氏纸扎铺」门口,就从来没断过两种人。
一种是来买纸人纸马,烧给死人的。
另一种,是来求我爹,把自己扎成纸人的。
对,你没听错。
一群活生生的,光鲜亮丽的女人,排着队,挥舞着支票,就为了求我爹把她们扎成一个能烧的纸人。
「滚开,你这个整容脸肥婆,别以为垫了屁股就能插队!老娘凌晨四点就来排队了!」
「你骂谁肥婆?死排骨精!沈大师喜欢的是我这种珠圆玉润的,你这种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大师看了都嫌晦气!」
一大清早,铺子还没开门,门口的两个女人就又掐了起来。
我打着哈欠,端着一盆洗脸水走出去,「哗啦」一声全泼在她们脚下。
「都他妈闭嘴!」我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地吼,「再吵,这个月的名额就全取消!」
瞬间,世界安静了。
那两个刚才还恨不得挠烂对方脸的女人,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老老实实地退回队伍里。
我指了指墙上那个褪了色的二维码:「老规矩,想见我爹,先交茶水费,每人十万,不退。然后去那边取号。」
一群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名媛贵妇,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排队扫码,然后从门口那个老式银行叫号机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号码纸。
你以为我贪财?
我倒是希望这十万块的门槛能吓跑几个。
可没用。
这些女人疯了。
她们对我爹的狂热,早就超越了生死。
付完钱,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自称是某上市集团CFO的女人,捏着号码牌凑到我跟前,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
「小默,这是给你的零花钱。跟叔叔说说好话,只要他这个月选我,我那套汤臣一品的房子,就直接过户到你名下。」
另一个踩着红底鞋,据说是去年爆火的网剧女主角,也挤了过来,把一串兰博基尼的车钥匙塞我手里。
「默弟弟,帮姐姐个忙。姐姐的对家下个月要上新剧,只要叔叔肯帮我,我保证你以后开的车,月月不重样!」
我麻木地收下东西,登记在册。
我很纳闷。
我爹,老沈,一个六十多岁,满身烟味和纸浆味的糟老头子。
又穷又倔,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更瘆人的是,每一个被他「选中」的女人,都会在四十九天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界传闻我爹是个变态杀人狂,专挑有钱美女下手。警察来了好几趟,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都因为找不到半点证据不了了之。
可这些女人,像是被下了降头。
明知道找我爹是条不归路,依旧像飞蛾扑火一样,前仆后继。
我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也要挤破头地来送死?
难道她们都活腻了?
2
我花了一上午,才把这三十多个女人的「申请材料」整理好。
就在我准备关门歇会儿的时候,一辆骚粉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横着停在了我家铺子门口,堵死了半条街。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人。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隔着十米都能把人冻伤。
是雷珊,国内最大的电商平台「雷霆万钧」的创始人,人称「雷后」。
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怎么把这条鲨鱼给招来了?
雷珊径直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精明又冷酷的脸。她比电视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锐利。
她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跟我套近乎,而是直接将一份文件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沈默,」她声音很冷,像冰块在碰撞,「这是我名下百分之十的股权,无条件转让给你。市值大概在五十亿左右。」
我眼皮跳了跳,没说话。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爸的规矩。但我等不及了。我下个月有个重要的海外并购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顿了顿,眼神像鹰一样盯着我,「所以,我要插队。我要你爸这个月唯一的名额。」
面对这个气场全开的女人,我竟然后背有点发凉。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雷总,你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资源得不到?为什么非要来找我爸?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轻蔑,「我知道那些女人都消失了。但我跟她们不一样。」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私语。
「她们只是想用钱买点好运,格局太小,成了废品。而我,」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是来投资的。用我这副顶级的皮囊和灵魂,换一个永不落幕的商业帝国。」
「沈默,你根本不懂你爸的伟大。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点石成金。」
我被她这番话说得浑身汗毛倒竖。
把人当「原料」?「点石成金」?
这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疯。
「帮我。」她把那份文件往前推了推,语气不容置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追加五十亿。你只要说服你爸,我是他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完美的『材料』。」
说完,她重新戴上墨镜,转身就走,留下那份价值连城的股权转令书,和一屋子还没散去的、冰冷的压迫感。
望着那辆粉色幻影绝尘而去,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直以为那些女人是被我爹用什么邪术给骗了。
可现在看来,她们好像……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这根本不是一场骗局。
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献祭。
3
下午五点,我爹,老沈,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土布褂子,准时从后院的作坊里出来。
他身上总有股奇怪的味道,是纸浆、墨汁、艾草还有陈年灰尘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
他绕开地上那些名贵的礼盒,看都没看一眼,径自走到那张掉漆的八仙桌旁坐下。
「又来了一批?」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把今天登记好的名册递过去:「三十八个。背景和她们开的价码,我都写在后面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这套流程我已经烂熟于心。
那些女人不敢直接找我爹,因为我爹曾经把一个试图用美色勾引他的女明星,连人带保镖一起打断了腿扔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们就学乖了,都先来我这儿「挂号」。
我爹对我态度好点,虽然也只是把我当个传话的工具。
他拿起名册,粗糙的手指一页页地翻过。那些价值连城的房产、豪车、股权,在他眼里,好像跟菜市场里的白菜没什么区别。
翻到最后一页,他把名册往我面前一推。
「默儿,还是你来定吧。你见过真人,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
他语气平淡,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厌倦。
仿佛他挑选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准备雕刻的木头。
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样子,我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爸,既然你都不喜欢,为什么不能直接拒绝?非要选一个害了她吗?」
我爹那双浑浊的眼睛抬起来,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发火。
他却只是长叹一口气:「如果不选,她们就会像苍蝇一样,把你这里也当成粪坑,嗡嗡个没完。爸不想她们烦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我准备随便指一个,好结束这荒唐的一切时,铺子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是苏晴,我的青梅竹马。
她手里没拿什么贵重礼物,只捧着一个老旧的木盒子,看样子是她爷爷留下的遗物。
「沈默!」她看见我,眼睛一亮,越过我就往里冲。
「苏晴!你来干什么!我爸在家,你快走!」
我慌了,伸手就去拦她。我怕我爹那暴脾气,会伤到她。
可她像条泥鳅,滑溜地躲开我的手,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我爹面前。
等我跟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沈叔叔!」她把那个木盒子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没钱,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但我有一颗最真诚,也最绝望的心!」
「求求您,选我吧!只要您肯帮我,我不但会对您好,我还会把沈默当成我的亲弟弟,一辈子照顾他!」
她说完,就那么虔地跪在地上,把盒子放在了我爹脚边。
我爹或许是顾忌着我在场,没有像往常一样赶人。
他只是垂下眼,看了看那个盒子,又看了看苏晴。
然后,他朝她摆了摆手。
「回去等消息。」
就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苏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狂喜的光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福音。
她对我爹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蹦蹦跳跳地转身跑了。
看着她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我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点点地沉下去。
身后,传来我爹冰冷而空洞的声音。
「就她了。」
「只有懂得绝望的人,才配得上希望。」
4
去苏晴家的路上,我的腿像灌了铅。
这操蛋的规矩,每次我爹选中谁,都得由我这个当儿子的去通知。
因为他不跟外人说话,媒婆都不敢上我家门。
可这次不一样。
苏晴不一样。
我不希望她有事。
她比我大三岁,从小就像我亲姐一样。我妈走得早,我爹又整天把自己关在作坊里,是苏晴一口口喂我吃饭,手把手教我写字。
她就像我那段灰暗童年里,唯一的一束光。
我心里一直有她,只是我太普通,而她太耀眼,我不敢说。
可笑的是,我现在要上门去向她「提亲」,却是代表我那个六十多岁的老爹。
到了苏晴家那栋破旧的筒子楼下,我看见她正在楼道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见我,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蹿到我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胳t,脸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扭曲。
「沈默!你爸选中我了是不是?他选中我了对不对!」
我被她捏得生疼,挣开她的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晴姐,你还这么年轻,又是名牌大学毕业,长得也好看,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为什么非得找我爸?他就是一个……扎纸人的啊!」
「扎纸人的怎么了?」苏晴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尖锐,「沈默,别用你那狭隘的眼光看人好不好?爱是不分年龄和职业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爸有多了不起!」
我看着她,感觉无比陌生。
「这不是了不起的问题,是安全问题!」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哀求,「跟我爸『交往』过的女人,都消失了!人间蒸发!你就不怕吗?」
我试图用这最恐怖的事实来吓退她。
可她却一脸的无所谓,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我。
「你真是瞎操心。」她摇了摇头,「她们根本不是消失了,她们是……升华了。」
我的心一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升华?」
「对。」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狂热,「沈默,你以为她们是死了吗?不!她们是成功了!是用一种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一切!她们用这副没用的皮囊,换来了家族的兴盛,换来了永恒的美貌,换来了泼天的富贵!」
她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看着我爸躺在病床上等死,受够了追债的上门砸东西,受不了那些亲戚朋友的冷嘲热讽!我不想再过这种没钱没尊严的日子了!」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与其烂在这泥潭里,我宁愿……」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宁可变成你爸架子上,最美的那一具作品!」
我被她的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这些年她照顾我,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为了接近我爹,为了得到这个献祭自己的机会。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无力地垂下头,告诉了她那个她期待已久,却让我心如刀割的答案。
「恭喜你。」
「我爸,选中你了。」
苏晴呆滞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喜。
她原地蹦起三尺高,抱着我的头又哭又笑。
「我选上了!我终于选上了!」
看着她几近疯魔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悲哀。
平息了情绪后,苏全一脸坦然地看着我。
「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回去干嘛?」我一头雾水。
她理所当然地白了我一眼:「傻瓜,当然是回去让你爸开始『扎』我啊!我都等了十几年了,能不急吗?」
看着她猴急的样子,我彻底放弃了挣扎。
或许,对于一个在绝望中挣扎了太久的人来说,任何一个能逃离深渊的机会,哪怕是变成纸人,也是一种……恩赐吧。
5
我带着苏晴回到了「沈氏纸扎铺」。
我爹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一件早就预定好的货物,如今终于到厂了。
苏晴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越过前堂,径直走向了后院那间终年上锁的作坊。
那是我家的禁地。
我爹从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我。
但今天,他只是沉默地跟在苏晴身后,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香烛和奇异草药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一阵眩晕。
我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作坊里光线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我不认识的符咒和工具。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工作台。
而让我遍体生寒的是,在作坊四周的架子上,竟密密麻麻地坐着十二个……不,是十三个栩栩如生的纸人。
她们都穿着古代的嫁衣,化着精致的妆容,姿态各异,每一个都美得不像话。
最诡异的是她们的眼睛。
那不是画上去的死物,那眼珠黑亮,仿佛……真的在看着你。
苏晴走了进去,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是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她走到那十三个纸人新娘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爹关上了门。
从此,苏晴就住进了那间作坊。
没有所谓的「同居生活」,更没有日久生情。
这根本不是一场婚姻,这是一场……漫长的,为期四十九天的献祭仪式。
我爹每天都会进作坊很久。
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每天都能闻到作坊里飘出的血腥味,和我爹压抑的咳嗽声。
而苏"晴,我再也没见过她出来。
有时候我半夜睡不着,会偷偷跑到作坊门口。
我能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有我爹用刻刀刮竹篾的「沙沙」声。
有纸张被抚平的细碎声。
偶尔,还有苏晴……愉悦的,满足的,长长的叹息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他的背更驼了,头发也白了更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
而我偶然从门缝里瞥见,那个他正在制作的,以苏晴为原型的纸人,却一天比一天鲜活。
最开始只是一个竹篾的骨架。
后来糊上了白纸,勾勒出五官。
再后来,那纸人的皮肤开始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
我甚至看到,那纸人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
像是在……呼吸。
我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这根本不是在扎纸人。
这是在……移魂换体!
6
第四十九天,子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无数种花朵在瞬间盛开,又在瞬间腐烂。
我被这股味道熏得无法入睡,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
就是今晚了。
我再也忍不住,从厨房摸了一把斧子,发了疯一样冲向后院的作坊。
「爸!开门!你把苏晴怎么了!开门!」
我用斧子疯狂地劈砍着那扇厚重的木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阵低沉而诡异的梵唱声,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子里。
「哐当!」一声巨响。
门锁被我劈开了。
我一脚踹开门,提着斧子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毕生难忘,也让我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噩梦。
作坊里点满了上百根白色的蜡烛,烛光摇曳,将一切都映照得如同鬼域。
苏晴,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绣着金凤的鲜红嫁衣,安详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满足的微笑。
只是,她的身体……正在变得半透明。
我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架子上的那些纸人。
而在她对面,那个以她为原型,同样穿着一身红嫁衣的纸人,已经完工了。
它美得令人窒-息,皮肤细腻得吹弹可破,眉眼间甚至带着苏晴独有的那丝俏皮。
它就像……另一个,更完美的苏晴。
而我爹,他披头散发,面如金纸,胸口的衣服被划开,露出一个不断渗血的伤口。
他一手端着一碗殷红的血,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沾满了心口血的毛笔。
他正对着那个纸人,准备为它……点上眼睛。
「住手!」
我嘶吼着,举起斧子就要冲过去。
可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爹没有回头。
他手中的笔,稳稳地,落在了纸人的眼睛上。
一笔,落下。
那个纸人新娘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流光溢彩,顾盼生辉,里面有星辰,有大海,有无尽的灵动与欲望。
它活了。
而就在它睁眼的那一刹那,坐在椅子上的苏晴,身体彻底化作了虚无。
她对着我,露出了最后一个温柔的,带着歉意的微笑。
然后「呼」的一声,像一捧被风吹散的沙,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细碎的,闪着微光的灰烬。
「不!!!!」
我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嗡嗡震动。
我颤抖着手拿出来,是一条财经新闻的推送。
【商业奇迹!濒临破产的苏氏集团获神秘财团百亿注资,股价暴涨,起死回生!】
我看着那条新闻,又看看那个冲我嫣然一笑的纸人新娘,再看看地上那捧苏晴留下的余灰。
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这世界,哪有什么奇迹。
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用灵魂做抵押的,等价交换罢了。
7
苏晴消失后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没报警,我知道没用。
那场地狱般的交易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更像是一个小丑。
我爹在那次「点睛」之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铺子关了,那些排队的名媛也被我用各种理由打发了。
我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苏晴的「升华」而结束。
直到那天下午,一辆骚粉色的劳斯莱斯,再次停在了我家门口。
雷珊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
她走进铺子,目光直接越过颓废的我,扫向了紧闭的作坊大门,眼神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狂热。
「苏晴成功了。」
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看到了新闻。一夜之间,一个快死的公司,成了资本的新宠。真是……漂亮的一仗。」
我没有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态度,自顾自地踱步,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打量着这个破败的铺子。
「我以前以为,你父亲只是在满足那些蠢女人的虚荣心。现在我明白了……」
她转过身,灼灼地盯着我。
「我明白了,沈默。你父亲根本不是在扎什么新娘,他是在筛选最顶级的投资品。用那些女人有限的青春和灵魂,做杠杆,去撬动这个世界最庞大的财富和权力!」
「一场……世界上最划算的IPO!」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告诉他,」她走到我面前,声音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告诉他,我准备好了!我之前开的价码太可笑了!」
她从包里甩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摔在我面前。
「这是我『雷霆万钧』全部的股权,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现金、信托基金!我的一切!」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只要他把我,也变成一个『神话』!我要我的商业帝国,在我这副皮囊腐朽之后,还能屹立百年,千年!」
她说完,竟对着那扇紧闭的作坊大门,无比虔诚地,深深地鞠了三躬。
那姿态,像是在叩拜自己的神明。
我看着她疯魔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苏晴化作飞灰那天,还要冷。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雷珊癫狂的脸庞,望向了那扇门。
我知道,门后面,架子上,那个最新完成的,巧笑倩兮的纸人新娘,正和她另外十三个「姐妹」一起,安静地坐在那里。
在常人看不见的昏暗里,她们永远保持着最美的容颜。
而在这一瞬间。
我仿佛看到,其中一个纸人——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明星——那双用墨笔和鲜血点亮的眼睛里,缓缓地,流下了一滴晶莹的,带着悲悯的……纸做的眼泪。
我突然懂了。
地狱,不在地下。
它就在这活色生香的人间。
而我,和我那扎纸人的爹,就是这地狱的……看门人。
8
雷珊没走。
她就坐在铺子里那张最干净的椅子上,姿态优雅,仿佛身处米其林餐厅,而不是这个堆满死人用品的破烂地方。
我爹从里屋出来了。
他病了整整一个月,此刻更像一截随时会熄灭的蜡烛,风一吹就倒。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雷珊,没说话。
雷珊站起身,对他微微躬身,这是一个商界女王能做出的,最高级别的敬意。
「沈大师,我的条件,您还满意吗?」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爹咳了两声,摇了摇头。
雷珊的眉头第一次蹙了起来。
我,沈默,这个一直以来的看门狗、传话筒,在这一刻,却站了出来。
我走到他们中间,挡在我爹身前,直视着雷珊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我爸老了,做不动了。」我声音冰冷,毫无感情,「这个月的名额,没有了。你走吧。」
雷珊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成年人对小孩子任性的不屑。
「沈默,你开个价。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因为那个叫苏晴的女孩。可你要明白,那是她的选择,不是你爸的强迫。」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像毒蛇吐信,「还是说,你跟你爸一样,也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才肯办事?」
「价码,你不是已经开过了吗?」我拿起桌上那份股权转让书,在她面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
「五十亿,一百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雷珊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她盯着我,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个对手。
「那你想要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条件。
「我要你,在接下来的四十九天里,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苏晴家。照顾她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父亲,为他端屎端尿,擦身换洗。直到第四十九天,他从病床上醒过来,或者……彻底咽气。」我一字一句,像在宣判,「你能做到,我就让我爸收了你。你做不到,就带着你的钱,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看到雷珊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掌。
让她这个身价千亿,连上厕所都有助理递纸的女王,去伺候一个素不相识的糟老头子?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不仅仅是羞辱,这是在拷问她那颗早已被名利熏黑的心,还剩下几分「人性」。
我以为她会暴怒,会摔门而去。
可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却重新抬起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平静。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爹在我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分不清是赞许还是悲哀的叹息。
而我,看着雷珊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一个连尊严都可以随意抛弃,只为达成目的的女人。
她要献祭的,恐怕不仅仅是灵魂了。
她想要的,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帝国那么简单。
9
雷珊真的去了。
第二天,我就从邻居口中听说,苏家那个破旧的筒子楼下,停了一排黑色的保姆车,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把楼道围得水泄不通。
而雷珊,这位往日里只会出现在财经峰会上的女王,每天都准时出现,换上护工服,走进那间弥漫着药水味的病房。
我没有去看。
我怕看到她那张平静的脸,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输不起的傻子。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壮着胆子,推开了我爹的房门。
他正坐在床边,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
「爸。」我把一个东西摔在他面前。
是苏晴那天带来的那个老旧的木盒子。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红着眼,像一头发怒的幼兽,「你为什么要选她?她根本没钱!就因为她跪下求你了?就因为她说她绝望了?」
我爹看着那个盒子,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两样东西。
一本用毛笔字写就的,已经泛黄卷边的族谱。
还有一块……漆黑如墨的,刻着奇异符文的木牌。
「这是我们沈家,和他们苏家的……契约。」我爹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愣住了。
「三百年前,天下大乱,我们沈家先祖,因为这身通阴阳的扎纸手艺,被人当成妖人,要被活活烧死。是苏家的先祖,一个当时的县令,力排众议,保下了他。」
「我们沈家这位先祖,没钱没势,唯一能报答的,就是用这身本事,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爹指着那块木牌。
「这叫『替身令』。凭此令,苏家每一代,都可以要求沈家传人,为其完成一次『替身转运』。用一个自愿的灵魂,换取苏家的一桩心愿,度过一次灭顶之灾。」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所以……苏晴她……」
「她不是在求我。她是在……执行契约。」我爹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她是苏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她家的劫数到了,她只能用自己,来换她父亲的公司起死回生。」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我爹会对苏晴说「回去等消息」。
为什么他会说「就她了」。
这不是选择,这是宿命。是延续了三百年的,血淋淋的诅咒。
「那……其他人呢?」我颤抖着问,「那十二个,十三个女人呢?她们又是为什么?」
我爹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恐惧。
「默儿,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手艺,是恩赐,更是业障!它能满足人的贪欲,也同样会……反噬我们自己!」他抓住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冷如铁,「我让你拦着那些女人,不是怕她们烦,我是怕她们……会害了你!」
那一刻,看着他苍老而惊惧的脸,我才明白。
他不是一个冷血的魔鬼。
他只是一个,被困在诅咒里,守护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地狱之门的,可怜人。
10
那一晚的谈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深的一道锁。
也让我对那间作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恐惧。
趁着我爹因为虚弱而沉睡,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午夜踏入了那个人间禁地。
作坊里依旧弥漫着那股奇异的香气。
十四具纸人新娘,安静地坐在架子上,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
最新加入的「苏晴」,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张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心如刀割。
「晴姐,」我伸出手,想去触碰她,却又不敢,「你……后悔吗?」
没有回应。
她只是带着那抹巧笑倩兮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我。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像电流一样,直接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不是声音。
是……意念。
『不后悔……只是……好孤独……』
我浑身一僵!
是她!是苏晴的意念!
『我能看到我爸的公司越来越好……能看到雷珊在为他擦身……我好开心……可是……我回不去了……我只能在这里,永远地看着……』
一股巨大的悲伤瞬间攫住了我。
我终于明白她们「升华」的真相了。
她们的灵魂并没有消失,而是被禁锢在了这些纸人里,成了一个永恒的「旁观者」。
她们能看到自己用灵魂换来的一切——财富、名利、家族的兴旺。
她们享受着胜利的果实,却被关在一个永远无法触碰现实的,华丽的牢笼里。
我猛地转头,看向其他的纸人。
我的意念,仿佛在这一刻被激活了。
我「听」到了那个女明星的低语。
『红毯……镁光灯……好美……他们都在喊我的名字……可是……为什么……我笑不出来了……』
我「看」到了她脑中的画面,她正以第一视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走红毯,领奖的辉煌时刻。可那份喜悦,在千万次的重复后,只剩下麻木和空洞。
我又「听」到了那个CFO的意念。
『股价涨了……又是一个涨停板……我的决策是对的……我是金融女王……但是……我好想……喝一杯真正的咖啡……』
贪婪、喜悦、麻木、空虚、悔恨……
无数种情绪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这些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作品」,她们的灵魂,其实正在这具完美的躯壳里,承受着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煎熬。
她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失去了……作为「人」的一切。
突然,所有的低语都消失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理智和强大野心的意念,横扫了整个作坊。
『安静。』
我猛地回头,看向苏晴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
我知道。
这是……雷珊的「预留位」。
她的意念,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降临了。
11
第四十九天,子时。
和苏晴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同样的香气,同样的烛光。
雷珊,穿着一身比苏晴那件更华美、更霸道的黑色金凤嫁衣,端坐在太师椅上。
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狂热而满足的笑容。
这四十九天,她真的做到了。苏晴的父亲在一个星期前醒了过来,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已经脱离了危险。
雷珊用行动,证明了她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我爹站在她的面前,比上一次更加苍老,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端着那碗心口血,握着那支笔。
仪式,即将开始。
可这一次,我没有像上次一样发疯。
我只是安静地走进去,站在我爹身边。
「爸,」我轻声说,「收手吧。」
我爹的手,抖了一下。
对面的雷珊睁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我:「沈默,你想毁约?」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即将得到什么,又将付出什么。」我直视着她,将我从纸人那里听到的低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你不会成为神,你只会成为一个永远被囚禁的观众,一个为你的商业帝国提供能量的……电池。」
我说完,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或犹豫。
可是,没有。
她听完我的话,竟然……笑了。
「电池?听起来不错。」她舔了舔嘴唇,眼神里的狂热更盛,「只要我的帝国永存,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我彻底愣住了。
这个女人……她的野心和疯狂,已经超越了我的想象。
她不在乎自由,不在乎感知,她想要的,就是绝对的,永恒的「存在」!
「爸!」我绝望地看向我爹,「你看到了吗?这是个魔鬼!你不能再帮她了!」
我爹沉默着,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挣扎。
就在我以为他会动摇的时候,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我肝胆俱裂的动作。
他没有将笔伸向自己胸口那碗鲜血。
而是转身,将笔,伸向了……身后那十四个纸人新娘!
他手腕一转,笔尖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十四个纸人新娘的身上,同时飘出了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气息,汇聚到了他的笔尖。
那支笔瞬间红得发亮,像烧红的烙铁!
我「听」到了那十四个灵魂同时发出的,凄厉的,无声的尖叫!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手艺最恶毒的秘密!
我爹他……他根本不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交换!
最初的几次,他或许用的是自己的精血。
可当「作品」越来越多,他就开始用这些被囚禁的灵魂,去喂养新的贪欲!
这是一个……用灵魂做燃料,永远不会熄灭的……庞氏骗局!
「不……」
我的声音嘶哑。
而我爹,已经转过身,举起那支吸满了十四个灵魂部分力量的笔,对着雷珊的纸人,毫不犹豫地……
点了下去。
12
「轰!」
当笔尖落下的瞬间,整个作坊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雷珊的纸人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活了,那是……降临。
那双眼睛里,没有苏晴的灵动,也没有其他纸人的空洞,那里面,是纯粹的,如同宇宙般深邃的黑暗,和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一股磅礴的、令人窒息的气场,从那具纸人身上爆发出来。
就连架子上其他的十四个纸人,都在这股气场下,瑟瑟发抖。
一个新的,更强大的……「神」,诞生了。
而被吸干了最后一丝精气,又承受了十五个灵魂反噬的我爹,「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的生命气息,像风中的残烛,迅速熄灭。
「爸!」我冲过去,抱起他。
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指了指作坊角落里,一个蒙着黑布的架子。
那是我从未注意过的角落。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解脱,和……传承。
然后,他的手,垂了下去。
我僵在原地,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站起身,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那个蒙着黑布的架子前。
我伸出手,猛地掀开了黑布。
黑布之下,不是纸人。
而是一个……和我爹长得一模一样,穿着黑色寿衣,双眼紧闭的……纸人。
是他的「替身」。
在他的纸人旁边,放着一把沾着干涸血迹的刻刀,和一本破旧的线装书。
书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沈氏阴阳录》。
我翻开书。
第一页,只有一行血红的字。
「此术为枷锁,传承即诅咒。断,则百鬼夜行,天下大乱;续,则世代看守,永无宁日。」
我瞬间明白了父亲临终前那个眼神的含义。
他不是在让我为他报仇。
他是在……交接。
这个扎纸铺,这个看似能满足一切欲望的地方,其实是一个……镇压着无数贪婪灵魂的……牢笼。
沈家的传人,不是什么大师,而是……狱卒。
一旦传承断绝,这些被禁锢的,拥有了庞大能量却失去人性的灵魂,就会挣脱束缚,为祸人间。
父亲用他的死,把这个诅咒,这份责任,这份无尽的痛苦,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十五个纸人。
她们都在看着我。
新的雷珊,眼神是审视和命令。
其他的纸人,眼神是恐惧和哀求。
而苏晴,她的眼神里,满是悲伤和……依赖。
我是她们新的主人。
是她们唯一的……神。
我拿起那把冰冷的刻刀,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我父亲的温度和血腥。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第一次,在我脑海中成型。
父亲的时代,结束了。
现在,是我的时代。
我是地狱的君王。
我执掌的第一天。
我看着苏晴那双悲伤的眼睛,缓缓地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晴姐,告诉我。」
「下一个想来送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