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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7 07:46:02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默裸露的脖颈里。他缩着肩膀,粗糙的麻布衣早已湿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挥动那把巨大、湿滑的竹扫帚,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混杂在单调的雨声中。脚下,是玄天宗外门那条永远扫不干净的石阶路。雨水裹挟着枯黄的落叶、泥泞,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浊,顽固地粘附在每一块青石板的缝隙里。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就在这片狭窄、泥泞、充斥着冰冷雨气和同门轻蔑眼神的台阶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引气入体?那扇通往真正修真世界的大门,对他而言,坚固得如同玄天宗后山的玄铁岩壁,连一丝缝隙都未曾向他敞开过。

“哟!看看这是谁?我们玄天宗外门的‘扫地大仙’,风雨无阻啊!”一声刺耳的嗤笑自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陈默握紧扫帚柄的指节用力得发白,他没有回头。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吧嗒作响,几个穿着同样外门灰布衣、却明显趾高气扬的身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王师兄,那张平日里就刻薄的脸,此刻在雨幕中更显狰狞。

“陈废柴,扫了三年,连片叶子都扫不利索,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王师兄抬起脚,故意重重地踩在陈默刚刚费力扫拢的一小堆湿透的落叶上,狠狠碾了几下。泥水四溅,沾污了陈默的裤腿,也溅上他苍白的脸颊。一股冰冷的屈辱感,比雨水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是!”旁边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怪笑着附和,“王师兄说得对!你这点本事,连个凡人都比不上!我看啊,趁早滚下山去,到凡人界扫大街讨饭吃才是正经!说不定人家凡人的管事看你老实,还能赏你口热乎的!”他猛地推了陈默一把。

陈默踉跄着后退,脚下一滑,湿滑的苔藓瞬间背叛了他。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视野猛地拔高,然后急速下坠!冰冷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脸上,山崖狰狞的轮廓在眼前飞速旋转、模糊。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还有自己那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心跳。

“完了……”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他的喉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胸口猛地传来一阵滚烫!那感觉如此突兀,如此灼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皮肉上。是那块他爹临终前塞给他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祖传玉佩!

剧痛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吸扯感骤然爆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凶狠地攥住了他的灵魂,猛地向外一拽!世界瞬间被撕碎、拉伸、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旋涡,色彩和声音都失去了意义。最后一丝清明里,是王师兄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和他那句刻薄到极点的嘲讽,在无尽的坠落感中不断回荡、放大:

“废物,去扫大街吧!”

……

“滴…滴…滴…”

单调、平稳的电子音,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穿了混沌的黑暗。

陈默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灼得他眼球生疼,下意识地又紧紧闭上。一股浓烈而陌生的气味钻进鼻孔——是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塑料和尘埃的气息,冰冷,生硬,毫无生气。

这不是玄天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他再次尝试,小心翼翼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逐渐清晰。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一盏冷白色的长方形灯管嵌在里面,发出嗡嗡的低鸣。墙壁是毫无温度的浅绿色,挂着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形盒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窄小的、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织物。更奇怪的是,他的一条手臂上,竟然缠绕着一条透明的软管,里面流淌着无色的液体,软管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挂在金属架子上的透明瓶子。

这是哪里?阴曹地府?还是什么古怪的洞天福地?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扫过床头一个小小的金属柜子,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杯子,里面插着几根细细的管子。旁边,一个黑色的、扁扁的长方形物体安静地躺着,表面偶尔会微弱地闪一下幽蓝色的光。

陈默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恐惧,一种面对完全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这绝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地方!难道是某种高深的幻阵?还是……他触动了某个上古传送禁制,被抛到了某个域外秘境?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阵天旋地转。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奇怪白色短褂、戴着白色帽子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脸庞圆润,眉眼间带着一种陈默从未见过的、近乎冷漠的平静。看到陈默睁着眼,她似乎有些意外,脚步顿了顿。

“醒了?”女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她走到床边,拿起那个黑色扁盒子,低头在上面用手指快速地戳点着,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女人……这打扮……这举止……他从未见过!他死死盯着女人手中那个能发光的黑色扁盒子,一个荒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这莫非是……传说中记载于上古残卷里的……凡人界?!

那个被所有修士嗤之以鼻、视为蝼蚁巢穴的……凡人界?!

“我……”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何处?”

女人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仿佛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她的目光在陈默身上那件湿透后又被体温烘得半干、显得更加古怪破烂的麻布衣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医院。”她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你晕倒在路边,被送过来的。醒了就好,没什么大碍。费用那边已经结清了。”她说着,又低头在那黑色盒子上戳点了几下,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陈默急切地喊道,挣扎着想要坐直,“医院?凡人界?这里可是……大夏?还是……大周?”他脑海中仅存的几个凡人王朝的名字脱口而出,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

女人的脚步停住了。她转过身,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的、极其古怪的眼神重新审视着陈默。那眼神里有困惑,有戒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开口:

“小伙子,烧糊涂了吧?什么大夏大周?这是华国!21世纪!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她摇摇头,不再理会陈默,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门关上了。

“华国……21世纪……”陈默失神地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心上。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玄天宗外门弟子陈默,真的……被那个该死的王师兄一语成谶,扔到了凡人界扫大街?

不,比那更糟!

他茫然地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在修真界连一丝灵力都无法引动的、属于“废柴”的手。它们现在,属于另一个同样叫“陈默”的凡人?一个……晕倒街头的倒霉蛋?

目光落在床头的金属柜上。那个会闪光的黑色扁盒子旁边,还放着一个薄薄的、长方形的东西,像是由某种特殊的纸板做成,上面印着一个男人的头像和一些字迹。他颤抖着伸出手,拿了过来。

那是一张硬卡片,上面清晰地印着:人物信息。

姓名:陈默。

照片上,是一个眉宇间带着浓重疲惫和失意、眼神黯淡无光的年轻男人,与他此刻在金属柜光滑表面上看到的倒影——那张同样憔悴、惊惶、却无比熟悉的脸——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一种冰冷的、宿命般的绝望,瞬间攫紧了他。

根据原主的记忆跌跌绊绊回到了一处房间,陈默站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窗外远处高楼投射进来的霓虹灯光。这里,就是身份证上那个“陈默”的家?或者说,暂时栖身的窝?

一股浓重的霉味、隔夜食物腐败的酸馊气、灰尘的气息,还有某种劣质烟草的残留味道,混合在一起侵袭着他的鼻腔。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卷曲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污迹;一张破旧的单人床,床单皱巴巴、颜色难辨;一张歪斜的折叠小方桌,上面堆满了空的方便面桶、揉成团的塑料袋、沾满油渍的碗筷;地面更是重灾区,各种垃圾——纸屑、烟头、食物残渣、碎裂的包装袋——几乎铺满了所有能落脚的地方。角落里,一个裂了缝的脸盆里,浑浊的污水散发着恶臭。

这……这简直是……比玄天宗惩罚犯错弟子的“秽物坑”还要不堪!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令人心悸的震动,伴随着尖锐刺耳的电子铃声。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手忙脚乱地从那件同样脏兮兮的现代衣物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在医院见过的黑色扁盒子——手机。

屏幕刺眼地亮着,顶端不断弹跳着一条条信息提示:

【XX银行】尊敬的陈默先生,您尾号XXXX的账户贷款已严重逾期,请尽快还款,否则将产生不良信用记录并采取法律措施。欠款总额:¥68,542.37。

【XX网贷】陈默!最后警告!今日18点前不处理欠款¥12,380.00,将立即联系您的紧急联系人并上报征信!

【房东-刘姐】小陈!这个月房租水电一共1850,拖了三天了!再不交明天就给我搬出去!别逼我换锁!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陈默的眼里。催债!房租!搬出去!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旁边布满油污的墙壁,手掌立刻传来一阵黏腻恶心的触感。

完了……修真界扫落叶,好歹还有个遮风挡雨的窝棚,有口勉强果腹的粗食。到了这凡人界,难道连个能躺下的地方都没有了吗?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比在玄天宗面对王师兄的欺辱时更甚百倍!至少在那里,他还有个“玄天宗外门弟子”的微末身份,而在这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背负巨债、即将流落街头的失业青年!

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狼藉的污水上,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右手抬了起来,五指以一种极其生涩、却又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姿态,笨拙地掐动。

没有法诀口诀,没有灵力运转的引导。这纯粹是三年扫落叶生涯里,唯一一个他因为打扫茅厕需要,被管事不耐烦地随手点拨过几次、勉强能依葫芦画瓢使出来的最低阶、最无用的法术——“清尘引水诀”。

一个连炼气期一层都算不上的,凡人杂役用来清理污秽的小把戏。

他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在这个毫无灵气的、陌生的凡人界,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他指尖那笨拙的掐诀完成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清凉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掐诀的指尖流淌出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它瞬间没入地板上那滩浑浊发臭的污水之中。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滩顽固粘附在地板上的污秽液体,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水分和杂质!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在陈默的注视下,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块略显潮湿、但异常干净、连一丝油污痕迹都没有的地板!

干净得……如同被最上品的清泉反复冲刷过!

陈默彻底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光洁如新的地板,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真实存在的……灵力波动?!

怎么可能?!这凡人界……竟然有灵气?!不!不对!刚才那感觉……极其稀薄,远不如修真界万分之一!但……它确实存在!而且,他这具身体……这具属于凡人陈默的身体,竟然能引动它?!虽然微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的蛛丝,但它确实被引动了!

巨大的震惊冲击着他的心神,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门外突然响起的高亢女声狠狠打断:

“陈默!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今天这钱你必须给老娘……” 房东刘姐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隔着薄薄的门板炸响。

陈默吓得浑身一哆嗦,坏了!是那个催命鬼房东!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扑到门边,下意识地拉开了门。

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推开!

身材敦实、烫着一头小卷发、穿着碎花家居服的房东刘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满脸怒容,叉着腰正要继续开骂。然而,她的目光瞬间被门口那块干净得异常的地板牢牢吸住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刘姐的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尖叫。她死死地盯着那块不久前还是一片污秽、此刻却光洁如镜的地面,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迹降临!

她猛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在那块干燥洁净的地板上用力抹了一把,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指尖。

“这……这……”她抬起头,脸上的震惊被好奇取代,“小陈!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清洁剂?!快告诉姐!这效果也太神了!一点印子都没有啊!跟新铺的一样!快说快说!哪买的?多少钱?!”

陈默被刘姐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弄得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只刚刚施展了“神技”的右手,悄悄地藏到了身后。

“清……清洁剂?”他干巴巴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喉咙发紧。

“对对对!就你刚才用的那个!”目光扫视着陈默身后狼藉的房间,随即又落回他那张写满茫然和一丝……心虚?的脸上,“哎呀你这孩子,还害什么羞啊!姐又不是不给你房租宽限几天!快说说,到底什么牌子?效果这么好,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厨房瓷砖缝,那叫一个难搞……”

陈默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清洁剂?他哪有什么清洁剂!刚才那分明是……是清尘引水诀!一个在修真界连杂役都懒得用的、最低阶的清洁小术法!

可这话能说吗?说出来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直接轰出去,或者被扭送到那个叫“精神病院”的地方!

“呃……就……就是一种……一种祖传的配方,自己瞎弄的。”他越说声音越小,只盼着能糊弄过去。

“祖传的?自己弄的?”刘姐的声调又拔高了几分,眼睛更亮了,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惊喜,“哎哟喂!小陈!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有这本事你早说啊!”她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卷发抖了抖,“这样!房租!姐再给你宽限半个月!不!一个月!你帮姐把家里的厨房、卫生间,特别是那瓷砖缝,都给我弄干净!就弄成门口这样!行不行?”

峰回路转!陈默猛地抬起头,房住……宽限一个月?!只需要……用那个最低阶的清尘诀?!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力地点着头:“行!行!刘姐!没问题!我这就去!”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陈默穿越以来最“充实”的日子。他像个被雇佣的杂役,频繁出入刘姐那同样凌乱油腻的家。笨拙地掐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法诀,指尖流淌出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清凉气流,精准地扑向一块块顽固的油污、霉斑、水垢。污渍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蒸干,只留下光洁如新的表面。

每一次施法后,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疲惫感,如同精神被抽走了一丝丝。这感觉他在玄天宗时从未有过,那时灵气充沛,自然也无所谓消耗。现在他明白了,这微薄的灵力,在这灵气稀薄的世界,是用一点少一点的“本钱”。但这点疲惫,比起流落街头,实在微不足道。

刘姐的惊呼和赞美,成了他这段“保洁”生涯的背景音。

“神了!真是神了!”

“我的天!这陈年老垢都没了!”

“小陈啊,你这祖传手艺可了不得!比电视上那些广告吹的强一万倍!”

刘姐的社交圈显然不小。很快,“502那个姓陈的小伙子有祖传秘方,清洁效果神乎其神”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老旧居民楼里悄然传开。

陈默的“业务”范围迅速扩大。从对门李奶奶家沾满猫毛和灰尘的旧沙发,到楼下张叔那台油腻腻、十几年没彻底清理过的老抽油烟机,再到隔壁单元赵阿姨那几件几乎要扔掉的昂贵真丝旗袍……他的清尘引水诀,成了这栋老楼里无所不能的“污渍橡皮擦”。

每一次施展过后,都伴随着惊呼、赞叹,以及几张或多或少的、带着体温的钞票塞进他手里。手机里催命般的短信提示音,渐渐变得稀疏,甚至开始出现零星的入账通知。

生活似乎正在艰难地爬出泥潭,陈默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一些。直到那个下午,他接到了一个“大单”。

“小陈师傅!快!快请进!” 对门的李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将陈默迎进她那间充满陈旧檀香气味的屋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快看看这个!我……我这老糊涂啊!”

她颤颤巍巍地指向茶几上一个打开的旧木盒。盒子里垫着褪色的红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陈默的目光触及那玉佩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夹杂着血脉深处传来的微弱悸动,瞬间席卷了他!

那玉佩的形状、大小、色泽……赫然与他从修真界带来的、此刻正贴身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祖传玉佩,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是一对!他胸前那块,边缘有一道清晰的、狰狞的裂痕。而李奶奶盒子里的这块,边缘则有着一道与之完全契合的、仿佛被强行掰断的茬口!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才是一块完整的圆!

“这……这是……”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块残玉传来的微温。

“唉!”李奶奶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懊悔,“这是我那口子年轻时候收的老物件儿,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对儿龙凤佩,他留了凤佩,龙佩当年……唉,当年家里遭了难,为了活命,他忍痛把那块龙佩当给了当铺,后来就再也赎不回来了……”她抹了抹眼角,“这块凤佩,我一直当命根子收着,刚才拿出来擦拭,手一滑……就……就磕在桌角上了!你看这!”

陈默这才注意到,那块躺在红绒布上的凤佩,靠近中间的位置,赫然多了一道斜斜的、几乎贯穿的裂痕!原本温润的玉质,因为这裂痕而显得死气沉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

“小陈师傅啊!”李奶奶一把抓住陈默的手,眼中满是恳求,“我知道你有深藏不露的本事!求求你,帮奶奶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裂痕弄弄?不求它像新的一样,只要不那么明显,能传下去就成啊!这可是我那死鬼老头子唯一的念想了……”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带着绝望的期盼。

修复玉佩?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清尘引水诀能去污,但修复器物……那是炼器师的手段!是真正的修士才可能接触的领域!他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柴,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看着李奶奶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再想到自己胸前那块同样残缺的龙佩传来的温热,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这或许是冥冥之中唯一的线索?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李奶奶,我只能试试看,不敢保证。”

“好!好!试试就好!试试就好!”李奶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答应。

陈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在玄天宗外门当值打扫时,远远瞥见过炼器峰弟子修复低级法器时的手势——那是一种引动地火、熔炼材料、进行精密焊接的控火术。

他伸出右手,五指尝试着模仿记忆中那玄奥的轨迹,缓缓地掐动。这一次,不再是清尘诀的柔和牵引,而是试图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灵力,去引动、模拟……火焰!

指尖微微发麻,一丝比施展清尘诀时更细弱、更难以掌控的灼热感艰难地凝聚起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微不可察的“火意”,靠近玉佩那道狰狞的裂痕。

汗水瞬间从他额角渗出。太微弱了!太难以控制了!这缕火意甚至无法在玉佩表面留下任何痕迹!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灵力即将溃散的瞬间——

嗡!

胸前那块龙佩残片,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威严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骤然涌入他几乎干涸的经脉!这股力量并非灵力,却瞬间稳固了他指尖那缕即将溃散的微弱火意,甚至让它凝实、清晰了一丝!

陈默精神大振!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借着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祖传玉佩的“加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微弱却稳定的火意,如同最精密的焊枪,沿着凤佩那道裂痕的细微缝隙,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舔舐”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李奶奶紧张的呼吸声和陈默自己沉重的心跳。

那缕微弱的火意所过之处,玉佩的裂痕缝隙中,仿佛有极其细微的玉质被瞬间熔融、重新弥合!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陈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精神力被剧烈地消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默指尖那缕微弱的火意终于彻底熄灭。他身体晃了一下,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全靠扶着茶几才站稳。

他疲惫地看向那块凤佩。

那道狰狞的裂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如同天然纹理般的白色细线!玉佩整体的光泽仿佛被唤醒,重新变得温润内敛,甚至比摔裂之前,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圆融与生机!

“我的老天爷……”李奶奶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玉佩,凑到昏黄的老花镜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条几乎看不见的愈合线,老泪纵横,“神了……真是神了……小陈师傅,你……你是神仙下凡啊!”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攥着那块失而复得的宝贝,对着陈默就要下拜。

陈默赶紧扶住老人,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成功了!他竟然真的……修复了!虽然过程艰难,消耗巨大,但他确实做到了!而且,关键点在于……是胸前的祖传龙佩残片,在关键时刻提供了那股神秘的力量!

这块残玉……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奶奶家那块“神迹般”修复的凤佩,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超出了破旧居民楼的范畴,以一种陈默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卷入了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旋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陈默刚用清尘术对付完自己屋子里又堆积起来的垃圾污渍,敲门声响起,节奏沉稳有力,与刘姐那风风火火的砸门截然不同。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异常沉重的黑色金属箱。另一个则年轻些,穿着夹克,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神情恭敬地站在后面。西装男人的目光在陈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身后简陋到极点的屋子里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然保持着礼貌: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冒昧打扰。鄙姓周,周正明,是‘瀚海拍卖行’的首席鉴定师。”他递上一张设计简洁却透着奢华的名片。

瀚海拍卖行?陈默茫然地接过名片,对这个名字毫无概念。

“我们听闻陈先生在古玉修复方面……有非常独到、甚至堪称神奇的手段。”周正明开门见山,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陈默,“我们手上有一件极其珍贵的汉代谷纹玉璧,出土时便带有几道细微的沁裂,一直是我们最大的遗憾。听闻陈先生妙手,特意前来,想请先生出手,看能否予以修复。酬劳方面,请尽管放心。”他示意了一下那个沉重的金属箱。

汉代玉璧?陈默心头一跳。他根本不懂什么朝代玉器!修复李奶奶那块玉佩,完全是误打误撞,靠的是胸前残玉的神秘力量和他那点可怜的控火术!眼前这位周鉴定师,还有那个什么瀚海拍卖行,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儿!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然而,周正明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戒备,微微一笑,直接打开了那个沉重的金属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悠远沉凝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内铺着深蓝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块直径约莫三寸的圆形玉璧。玉璧呈温润的青黄色,表面布满了细密、规整、如同粟米粒般的凸起谷纹,散发着一种跨越千年的古拙韵味。但美中不足的是,玉璧边缘和中心位置,有几道细如发丝、却异常刺眼的白色沁裂纹路,如同美人脸上的瑕疵,破坏了整体的完美。

就在陈默的目光接触到那几道沁裂的瞬间,他胸口那块一直沉寂的龙佩残玉,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那股熟悉的、温和却又威严的神秘力量,如同被唤醒的巨龙,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的胸膛,带着一种强烈的渴望和……指引?!

仿佛那玉璧上的裂痕,是某种它极度渴求的“食物”!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陈默差点惊呼出声!他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汉代玉璧。残玉的反应如此强烈,前所未有!修复它,或许……不仅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更可能……揭开残玉更多的秘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周先生,东西我可以看看。但修复古物,风险极大,我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专注,不能有任何干扰。请你们在门外稍候片刻。”

周正明眼中精光一闪,与身后的助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显然没料到陈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合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冒险。但陈默那平静外表下隐约透出的某种奇异自信,以及修复李奶奶玉佩那近乎神迹的结果,让他压下了质疑。

“……好!”周正明果断点头,“我们就在门外。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他带着助手,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狭小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陈默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那玉璧散发出的古老气息。他走到金属箱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温润沉重的汉代谷纹玉璧。手指接触到玉璧冰凉质地的刹那,胸口的龙佩残玉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热感几乎要透体而出!那股神秘的力量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和清晰,甚至开始主动引导他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灵力!

这一次,不再是模仿控火术。在残玉力量的牵引下,陈默的右手五指以一种完全陌生、却又玄奥无比的方式自行掐动起来!指尖凝聚的,不再是微弱的火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物质本源、引导其自我弥合的“生发”之意!

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股玄奥的力量引导中。指尖那缕融合了残玉神秘力量的气息,轻柔地拂过玉璧上那几道细微的沁裂。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裂痕内部细微的结构在无声无息中被抚平、弥合!玉璧本身蕴含的、沉睡千年的温润宝光,仿佛被彻底唤醒,随着裂痕的消失而变得更加内敛、莹润、生机勃勃!

整个过程比修复凤佩时快了数倍,也轻松了数倍,仿佛水到渠成。当陈默指尖的气息收敛,胸口的灼热感也缓缓平复时,那块汉代谷纹玉璧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完美无瑕,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千年古韵,那几道刺眼的裂痕,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陈默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精神上的消耗远不如上次剧烈。这残玉……太不可思议了!他轻轻将玉璧放回丝绒衬垫上。

门被打开。周正明和他的助手几乎是立刻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金属箱内的玉璧。

当看到那块完美如初、宝光内蕴的玉璧时,饶是以周正明数十年浸淫古玩练就的沉稳,也瞬间失态!他一个箭步冲到箱子前,颤抖着双手捧起玉璧,凑到眼前,用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筒和十倍放大镜,一寸一寸、近乎贪婪地检查着。

没有胶!没有填充物!没有任何人为修复的痕迹!

那几道困扰了瀚海拍卖行顶级专家团队数年的沁裂,真的消失了!玉璧的质地、光泽、包浆……完美得无懈可击!甚至……比它出土时的状态,更加圆融,更加充满生命力!

“这怎么可能……”周正明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发飘,拿着放大镜的手抖得厉害。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平静的陈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有狂喜,更有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

“陈先生……”周正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用上了敬语,“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周某……服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玉璧,从西装内袋里郑重地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双手递到陈默面前,“这是鄙行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另外,关于先生修复技艺的来源……”

陈默的目光扫过支票上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但他更在意的,是周正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探究和震撼。他微微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那块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温热的残玉,用一种带着三分茫然、七分真诚(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的语气,轻声说道:

“祖传的……一点小手艺罢了。”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片段,“听家里最老的老人提过一嘴,说这法子,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家某位老祖宗……在修真界扫大街的时候,无意中学到的。”

“修……修真界?扫……扫大街?”周正明和他身后的助手同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精彩纷呈,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中最荒诞不经的那一章。

瀚海拍卖行那笔巨额酬劳,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所有催债的火焰。陈默终于从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搬了出来,落脚在一处环境清幽、安保严密的高级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璀璨的霓虹长河,车流如织,光影流淌,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凡人世界的繁华与力量。他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捻动,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灵力流动,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萦绕心头。

从修真界人人唾弃的废柴,到凡人世界被捧上神坛的“修复圣手”。命运的荒诞与馈赠,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这份“馈赠”带来的麻烦,也远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陈默先生!请留步!”

一个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略显急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陈默刚参加完一个由瀚海拍卖行牵头的私人收藏鉴赏沙龙,正准备低调离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拦住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的外国老者。老者身旁,簇拥着几位同样气质不凡的国内专家,其中就有脸色复杂的周正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是那位外国老者眼中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倨傲。

“我是约翰·哈里森,”老者微微扬起下巴,用流利但带着口音的中文自我介绍,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大英博物馆亚洲部的前首席顾问。”他特意强调了“前首席”和“大英博物馆”几个字,仿佛自带光环。“我听闻了关于你修复技术的一些……非常规传闻。”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特别是关于那件汉代谷纹玉璧的‘神迹’。”

哈里森环视了一下沙龙里被吸引过来的目光,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带着学术权威特有的不容置疑:“作为毕生研究中国古代玉器修复的人,我必须指出,那种程度的沁裂,以目前已知的任何科技手段或传统工艺,都不可能做到无痕修复!更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完成!这违背了基本的物理和化学规律!”他转向周正明,语气带着责备,“周,贵行将如此珍贵的文物交给一个……来历不明、毫无学术背景的年轻人处理,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冒险行为!我甚至怀疑,那件玉璧是否已被某种未知的化学药剂污染,其长期稳定性……”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向陈默,也射向瀚海拍卖行的声誉。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起来,一道道怀疑、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打在陈默身上。周正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想要开口辩解,却被哈里森咄咄逼人的气势压住。

陈默静静地听着。这位哈里森先生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源自学术殿堂的傲慢,那种对“异类”本能的不信任和排斥,像极了玄天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看待他们这些外门杂役的眼神——冰冷、鄙夷、带着天生的优越感。

一股久违的、混杂着不甘和怒意的火焰,悄然在他沉寂的心底点燃。这火焰,在修真界被无数次浇灭,只能化为扫帚下扬起的卑微尘埃。但在这里……

他忽然笑了。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天真的笑容,打破了现场凝固的气氛。

“哈里森先生,”陈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议论,“您说得很有道理。科技和已知的规律,确实很难解释。”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扫过沙龙一侧展示台上,一件被单独陈列、用玻璃罩保护起来的器物——那是一件清代乾隆时期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瓶身上,一道斜贯的裂纹清晰可见,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那是瀚海拍卖行即将上拍的重量级拍品,也是这次沙龙的重点展示对象。

“就像那件梅瓶,”陈默抬手指向它,“以您的专业眼光看,它的裂痕,修复的可能性有多大?需要多久?能达到什么效果?”

哈里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紧锁,语气斩钉截铁:“这种贯穿性裂痕,伤及胎骨!现代科技只能做到有限加固和外观遮掩,无法真正弥合!强行修复只会进一步损害其价值!它最好的归宿,就是保持现状,作为研究标本!”他看向陈默,眼神带着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怎么?难道陈先生认为,你那‘祖传’的手艺,能解决这个连大英实验室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试试不就知道了?”陈默脸上的笑容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无害的腼腆。他看向脸色发白的周正明,“周先生,方便吗?借用一下场地。如果……我是说如果,弄坏了,我赔。”

全场哗然!

哈里森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年轻人,狂妄是需要资本的!你拿什么赔?你知道这件梅瓶的价值吗?”他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求支持,“诸位,这简直是……”

“让他试!”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哈里森。人群分开,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旁人搀扶下走出。他是这次沙龙的主办者之一,国内收藏界的泰斗级人物。老者锐利的目光在陈默平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脸色变幻的周正明,最终落在哈里森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哈里森先生笃定不可能,而这位小陈先生又有此自信,何妨一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若真有神技,是我华夏之幸!若不成,损失,老夫担了!”

老者一锤定音。哈里森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反驳,只是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准备看一场注定成为笑话的闹剧。

工作人员在老者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撤掉了玻璃罩,将那件伤痕累累的青花梅瓶捧到了沙龙中央一张铺着绒布的长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声。

陈默走到长桌前。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落在梅瓶那道狰狞的裂痕上。右手缓缓抬起,五指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姿态,开始掐动。

这一次,没有胸前残玉的灼热感爆发。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道裂痕内部,物质断裂的“创面”远比玉佩的沁裂复杂百倍!其中蕴含的“死寂”与“抗拒”感也强烈得多!

他指尖凝聚的,不再是单一的“生发”之意,而是融合了清尘引水诀的细微水意(抚平物质粒子间的排斥)、控火术的微弱熔炼之力(引导物质重新链接)、以及一种源自残玉神秘力量的、更高层次的“调和”与“弥合”意志!

三股微弱却性质迥异的力量,在指尖艰难地融合、流转。陈默的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他全神贯注,精神力被疯狂抽取,引导着这股融合后的奇异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织梭,沿着那道狰狞裂痕的每一个细微断面,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编织”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沙龙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陈默的指尖和那道裂痕。哈里森嘴角噙着冷笑,眼神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一分钟……两分钟……

陈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指尖的动作越来越慢,汗珠顺着鬓角滑落。那道裂痕,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就在哈里森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出声嘲讽,周正明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瓷器内部的、如同琴弦轻颤般的共鸣声,在寂静的沙龙内响起!

紧接着,在无数道几乎要瞪裂的眼球注视下,那道斜贯瓶身、狰狞丑陋的裂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充满生机的妙手轻轻抚平!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两端向中心弥合、收拢!断裂的胎骨重新连接,分离的青花釉色完美地衔接在一起,连笔触的走向都严丝合缝!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

当陈默指尖的气息彻底消散,他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虚脱,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而长桌中央,那件乾隆青花缠枝莲纹梅瓶,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光洁如新,釉色莹润饱满,缠枝莲纹流畅生动,浑然一体!那道曾经如同巨大伤疤的裂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从未承受过任何损伤,刚刚从乾隆朝的御窑中捧出!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沙龙!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件完美无瑕的梅瓶,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哈里森是第一个打破死寂的人。他如同见了鬼魅,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扑到长桌前,动作粗暴地一把抓起那件梅瓶,金丝眼镜几乎贴到了瓶身上,手指颤抖着在原先裂痕的位置反复摩挲、按压,甚至掏出随身的高倍放大镜,疯了一般地检查。

胎骨完好!釉面连续!青花发色一致!

完美!无懈可击的完美!

“上帝啊……”哈里森猛地抬起头,失魂落魄地看向脸色苍白、扶着桌子微微喘息的陈默,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傲慢、质疑、不屑,统统被一种打败认知的、近乎崩溃的惊骇所取代!他的嘴唇哆嗦着,金丝眼镜滑落到鼻梁上,眼神空洞,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失传了……这手法……这绝对是早已失传的神技……只在传说中……只在敦煌壁画那些飞天的幻想里……才可能存在……”

他猛地转向陈默,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尖锐、扭曲:“你……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不可能存在!这不科学!”

整个沙龙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惊叹声、质疑声、激动地讨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闪光灯疯狂亮起!所有人都想挤到前面,亲眼目睹这不可思议的“神迹”!

陈默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也没有看失态崩溃的哈里森。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的修复中耗尽。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抬起手,隔着衣服,轻轻按在了胸前那块温热的祖传龙佩残片上。指尖传来它温润的触感和微微的脉动,仿佛在回应。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玉佩的位置,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荒诞笑意的气声,轻轻呢喃,像是在问这块残玉,又像是在问冥冥中某个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身影:

“祖宗啊……您当年在修真界……扫大街的时候……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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