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婚之日,未婚夫沈霁昀的白月光被采花大盗掳去。
他不顾一切逃婚,终于带回满身是血的她。
她怕黑,我强忍心痛,答应他让出亮着喜烛的婚房给她住。
她怕独处,沈霁昀就再也没出过她的房门。
她怕安静,我抚琴唱曲,日夜不休。
直到他说要她怕被人嫌弃,要娶她作平妻。
且将来嫡子记在她名下时,我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撕碎了婚书。
然而我不知,柳扶烟竟在我的参汤中掺入慢性嗜心散。
当沈霁昀撞见时,我已七窍流血而亡。
他抱着我的身体痛哭,却还是选择将毒药藏入我房中,伪造自戕之相。
他草草葬了我,“扶烟不是有意害你,如有下一世,我定和你白头偕老。”
再睁眼时,却回到了沈霁昀问我是否愿意把婚房让给柳扶烟那日。
1
毒入肺腑的痛楚历历在目,怒气上涌,我摔碎手中茶盏。
沈霁昀骤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昭阳,你这是何意?”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我让她滚!”
沈霁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依偎在他怀里的柳扶烟怯怯开口:
“霁昀哥,我知昭阳姐姐不喜我,我不愿你为难,放我离开吧。”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我见犹怜。
沈霁昀心疼地搂紧了她,看向我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扶烟在京城无依无靠,我不能不管。郡主若执意如此,那着御赐婚约便就此作废!”
他话语中的冷冽令我心底蓦然松了口气。
实则我们本就不般配,一个家世优渥的镇北王嫡女,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
沈霁昀从来不喜我这般恣意妄为,也不愿我追随于他。
是我百般央求父亲跟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才促成此事。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御赐婚约,本宫今日就退了!”
柳扶烟眼中瞬间闪过喜色,激动得难以自持。
而沈霁昀神情恍惚,并未如我想象中的释然,反而带着茫然。
他那如墨般的眸子紧盯着我,唇抿成一线不发一言。
下一刻,柳扶烟突然晕厥,软软地倒在沈霁昀怀中。
沈霁昀慌乱地将她拦腰抱起,厉声呵斥:
“郡主竟这般善妒,竟容不下一个弱女子!”
我冷笑一声,将合婚庚帖丢入炭盆:“沈大人自去当你的活菩萨,本宫做一次恶人又如何!”
路过我时,沈霁昀脚步一顿,似是想解释:“扶烟她身子弱,我只是怜悯她……”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不必多言,沈大人请便。”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丢下一句,
“郡主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怪罪?”
随后便抱着柳扶烟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上辈子虽然他未曾解释,但也同样如此。
明明我们刚成婚,他却夜夜宿在柳扶烟处,而我只能在寂寞中独守空闺。
听着他们私语缠绵,我常常咬住锦被默默流泪,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再过。
从前的我无力左右,只会找皇上哭诉求助。
如今重来一世,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叫来贴身侍女,传信给家中:“父王,烦请上奏圣上,我与沈霁昀的婚约就此作罢。”
随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2
我以为将沈霁昀与那柳扶烟彻底划清界限后,她总该安分些。
然而,第二日清晨,一声响彻王府的尖叫,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匆匆起身,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差点让我魂飞魄散。
沈霁昀面色阴沉,正指挥家丁将我的雪隼拔光羽毛,悬挂在角楼之上,理由竟是柳扶烟畏惧飞禽。
那雪隼是我自幼驯养,此刻却奄奄一息地挂在角楼。
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剜去一块。
我冲上前,一把抱下飞雪,怒斥道:“沈霁昀,你这个禽兽!赶紧滚!休想动我的飞雪!”
他尚未开口,身着太后赐我的凤凰锦寝衣的柳扶烟,却已梨花带雨地啜泣道:
“可这是沈郎的家,郡主怎能随意赶人?”
我冷笑一声,这镇北王府,乃是我楚家世代基业。
她一个平康坊出来的,有何资格置喙?
我的目光落在柳扶烟身上,她出身卑微,早年丧母,父亲又是个不靠谱的。
最终沦落到扬州为瘦马,后被送入京城平康坊,成了名动一时的头牌。
沈霁昀高中状元后,我女扮男装去平康坊,恰巧遇见柳扶烟正被纨绔子弟纠缠。
我一时心软,出手相助,谁知她竟转头投入了沈霁昀的怀抱,让我如鲠在喉。
自那以后,她便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柳扶烟察觉到我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羞愧,反而挺起胸膛,露出锁骨处的一点殷红。
我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指着她身上的寝衣,冷声道:
“脱下来!你莫非穷酸到连一件寝衣也置办不起?”
这凤凰锦寝衣,是太后赐予我的,如今穿在她身上,着实令人作呕。
“楚明昭,你说话放尊重些!”
我的话音刚落,沈霁昀便厉声呵斥,“你明知扶烟遭遇不测,为何还要一再羞辱她?”
柳扶烟早已泪如雨下,娇弱的身躯仿佛风中飘零的落叶。
她倔强地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是扶烟的错,我这就脱下来还给郡主!”
说着,她的手便抚上了衣襟。
沈霁昀见状,目眦欲裂,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心疼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回屋脱,不必理会她,你想要多少寝衣,我都买给你!”
二人匆匆回了房间,片刻后,只有沈霁昀一人出来。
他阴沉着脸,将寝衣狠狠砸在我身上,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怒火尽数发泄。
“楚明昭,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他语气冰冷,字字如刀,“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骄纵,如今看来,你简直令人作呕!”
我心口一窒,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你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沈霁昀冷笑一声,将我抵在墙上,逼问道:“扶烟房中被放入迷情香之事,可是你楚家暗卫所为?”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你怀疑是我?”沈霁昀眼神冰冷:“那采花大盗身上的佩刀是你王府专属。”
如此荒谬的定罪,我当即反驳:“既如此,为何不报官?”
说罢,我便要掏出令牌,让小厮传唤府衙捕快。
沈霁昀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令牌,语气强硬:
“此事若是闹大,只会让扶烟再次想起那晚的遭遇,她如今心力交瘁,如何承受得住?”
我正欲开口,屋里却突然传来柳扶烟的叫声:“沈郎,我怕!”
3
沈霁昀立刻转身回屋,温言安慰。
我眉头紧锁,前世柳拂烟也拒绝查出真相。
但寻常人又怎会对加害自己之人毫无探究之意?
除非……她早已心知肚明。
电光火石间,我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连忙唤来贴身侍女吩咐道:
“飞鸽传书,速告知父王,那日柳拂烟遇袭恐有蹊跷,让他派人详查。”
此后,我依旧维持着往日作息,游园赏花,诗酒唱和,与闺中密友谈笑风生。
只是回府的时间却愈发晚了。
这日,夜已深沉,我推开房门,却见一个黑影矗立在屏风之后,吓得我险些惊呼出声。
待点亮烛火,才看清来人竟是沈霁昀,他神色凝重,眉间紧锁。
“为何如此晚归?”他语气冰冷,质问之意甚浓。
我强忍困倦,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漫不经心地反问:
“沈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沈霁昀脸色愈发阴沉,正欲开口,目光却落在我肩上的披风上,那玄甲披风绣着祥云暗纹,分明是男子之物。
他一把扯下披风甩在地上,厉声道:“深更与外男私会,郡主当真好教养!”
我垂眸看着落在地上的披风,今日傍晚在御花园赏梅,偶遇萧衍。
他见我衣衫单薄,便将披风解下,轻轻披在我的肩上,举止并无半分逾矩。
即便真有什么事,又与他何干?
见我神色淡漠,沈霁昀却以为我心虚,他冷笑一声,戏谑道:
“郡主莫不是后悔了?后悔与我退婚,所以才故意使出这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原本阴沉的脸上竟浮现一抹异样的兴奋。
“郡主当真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般对你百般呵护,事事迁就吗?痴心妄想!”
说到最后,他突然顿住,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一番,傲慢道:
“郡主后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如今已高中状元,前途不可限量。郡主若想重修旧好,我并非不能答应,只不过……”
我被他这番颠三倒四、自以为是的言论搅得头昏脑涨,心中烦闷不已,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从未后悔,更没有你臆想中的欲擒故纵。”
说完,我弯腰拾起地上的披风,细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余光瞥见沈霁昀僵硬地站在一旁,我强忍着不耐烦说道:
“沈大人还有事吗?无事便请回吧。”
沈霁昀脸上的难堪之色一闪而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床头的桃木鸳鸯佩上,那是我及笄之年,他亲手雕刻赠予我的定情信物。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郡主特意留着这定情信物,莫不是等着我回心转意?”
我懒得与他争辩,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只想他尽快离开我的房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娇柔的呼喊:“霁昀哥哥,你在里面吗?”
柳扶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目光在我和沈霁昀之间来回游移,生怕他对我有什么心思。
沈霁昀脸色有些不自然,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柔声道:
“无事,我陪你回去。”
转身之际,柳扶烟的目光落在了我床头的桃木鸳鸯佩上,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这鸳鸯佩我曾佩戴着参加宫宴,柳扶烟还曾当面夸赞过。
她停下脚步,怯生生地说道:“郡主,这鸳鸯佩……可否赠予我?就当做我明日生辰的礼物。”
4
趁沈霁昀还在犹豫,我快速取下桃木鸳鸯佩,塞进柳扶烟怀里。
她笑靥如花,沈霁昀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拽着柳扶烟拂袖而去。
我疲惫地洗漱,只想倒头大睡。
正准备睡下,母妃身边的嬷嬷秘密上门。
“郡主,王妃让您收拾行装,明日王爷王妃会亲自接您回府。”
“圣上震怒,要彻查此事,太后娘娘也会到场。”
“还有,那个采花大盗已经招供,柳氏…柳氏根本就是自导自演!”
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得知真相后的狂喜。
明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这是重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然而,清晨的喧闹声打破了宁静。
我猛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推门而出。
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
柳扶烟和一群教坊司的女子,正肆无忌惮地在王府上蹿下跳。
有人在所有的窗上挂满写着柳字的剪纸。
有人踩在我母妃亲手绣制的百鸟朝凤屏风上踢绣球。
还有人剪下我书房中珍藏的字画,制作扇面。
我怒火中烧,但想到马上便要离开这令人作呕之地,便强压下怒气,打算息事宁人。
可下一秒,一个女子打开了我的多宝阁,取出了我最珍爱的玉玲珑双鹤盏。
那是太后赐下的珍品,世间仅此一对,寓意吉祥如意。
我再也无法忍受,冲过去一把夺回玉盏。
那女子愣在原地,她是柳扶烟的好友,名唤安铃。
见我对她不理不睬,只顾着查看玉盏是否完好,她恼羞成怒,尖声叫道:
“你就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贱人!”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瞥了她一眼,将玉盏放回多宝阁。
安铃的怒火更盛,指着祠堂的门楣叫嚣:“你鸠占鹊巢!这里是我们扶烟和沈大人的府邸,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柳扶烟款款走来,端坐在主母位上,轻抿香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昭阳郡主,今日是我生辰,这里不方便你留宿,还是请回吧。沈郎出去为我挑选礼物,想来也不愿见到你,你又何必惹人厌烦呢?”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嘱咐:“这些器物,你们不许动。”
这些都是先皇御赐之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它们承载着母妃的回忆。
柳扶烟笑了,笑声中满是轻蔑。
“这里是沈府,沈家的财产,与你何干?你一个被休弃的妇人,管得也太宽了吧。”
她话音刚落,安铃的腰杆也挺直了几分,仿佛自己也是这府邸的半个主人。
她仍旧记恨我刚才的无视,转身从多宝阁中取出我刚刚放回去的玉玲珑双鹤盏。
我的心猛地一沉,厉声道:“放下!”
安铃和柳扶烟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她轻佻地笑道:“想让我放下?除非你跪下来求我。”
我没有废话,径直朝她走去。
安铃尖叫一声,将玉玲珑双鹤盏抛向柳扶烟。
我追过去,柳扶烟又将它抛给另一个女子。
她们兴奋地戏耍着我,将玉盏抛来抛去。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高。
突然,柳扶烟没有接住,玉玲珑双鹤盏应声坠地,摔成碎片。
5
我眼睁睁地看着柳扶烟和安铃翻着白眼,走向多宝阁。
随后将我珍藏的玉如意和珊瑚摆件,一件件摔在地上。
碎片四溅,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齑粉。
“放肆!你们知道这些东西……”
我双目通红,却被柳扶烟的两个侍女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柳扶烟尖锐的笑声钻入我的耳中,轻蔑地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把她赶出去!”柳扶烟一声令下,几个粗使婆子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揪住我的头发,将我往外拖。
我拼命挣扎,一脚踹在安铃的肚子上,她吃痛跪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嚎。
“反了你了!竟然还敢动手!”一个婆子怒骂,扬手便要打我。
“这不好吧,她毕竟是个郡主……”另一个婆子有些犹豫。
“怕什么!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还敢嚣张!”
柳扶烟冷笑一声,率先给了我一巴掌。
其他婆子见状,再无顾忌,一拥而上,将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她们早就嫉妒我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钗玉镯。
此刻更是趁机抢夺,扯下我的项链,摘下我的镯子,我的手腕被勒出一道道血痕。
昭阳阁内,回荡着我的惨叫声和她们兴奋的欢呼声。
突然,府门被猛地推开,父王母妃带人冲了进来,看到我这副模样,脸色瞬间惨白。
压在我身上的婆子们吓得作鸟兽散。
他们连忙将我扶起来,母妃抱着我痛哭,父王则脸色铁青,吩咐侍卫守住门口。
我的伤主要在脸上,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我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个笑容:
“父王,母妃,我没事……”
母妃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从小到大,他们何曾让我受过一点委屈?
柳扶烟的慌张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别人府上为所欲为,我这就报官抓你们!”
安铃也跟着叫嚣:“就是,快滚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们让谁滚出去?”
皇上和皇后走了进来,皇上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皇后则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我:“昭阳,这是谁打的?”
娘亲哽咽着回道:“皇后娘娘,站在那里的,就是沈状元郎在外面找的相好!”
柳扶烟立刻了然,她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凑到皇后面前拜见:
“皇后娘娘,小女子是……”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到本宫面前!”
皇后一脸嫌恶地打断了柳扶烟的话。
柳扶烟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满是羞愤。
皇上和皇后面色不虞:“王爷,王妃,你们放心,这婚事是朕赐下的,朕一定给你们镇北王府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是官府的人来了。
安铃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抓住柳扶烟的袖子:“怎么办啊,扶烟,我们会不会被抓?”
柳扶烟强作镇定:“怕什么!我们又没做错事!”
父王冷哼一声:“殴打郡主,损坏财物,罪加一等!”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你们摔碎的那两个花瓶,价值连城!”
几个婆子一听,吓得瘫坐在地上,互相推诿:“不是我摔的!不是我!”
客厅里顿时哭声一片,就在这时,沈霁昀也回来了。
柳扶烟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霁昀,救我,我好害怕……”
6
沈霁昀神色茫然地拜见了皇上皇后,可当他看到我脸上的伤痕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他推开柳扶烟,快步朝我走来。
当他下意识地朝我伸手时,母妃直接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给我滚!拜你那狐媚子所赐,镇北王府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母亲怒不可遏,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话音刚落,便见一队官兵推门而入。
柳扶烟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地,她的姐妹们想要趁乱溜走,却被官兵拦住。
安铃连连摇头道:“奴家与此事无关,只是来做客罢了。诸位大人若有事,尽管去寻她便是。”
其余几个人闻言,纷纷指向柳扶烟:“正是!都是她指使我等做的。”
柳扶烟双目猩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
泪水夺眶而出,她抓住沈霁昀的衣袖道:“霁昀哥哥,是楚明昭先挑衅我。我本好好庆生,她却要生事,这才有了些许摩擦。”
沈霁昀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忍。
可再看我脸上的伤痕,又实在开不了口。
这时,父王和官府的人商议完毕,他们上前就要拿人。
柳扶烟彻底慌了神,生怕沈霁昀真的不管她,又旧事重提:
“霁昀,看在妾身往日遭遇的份上,你就让她饶过妾身可好?”
“当日妾身那般难过,都未曾报官。可她不过挨了几记掌掴,就要将妾身送入大牢。这分明是她欠我的!”
本因脸上伤痛,我未曾想起她污蔑之事。
此刻倒是想起来了。
我与母妃对视一眼,她随即唤莱暗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囚犯带了上来。
柳拂烟见到他,顿时腿软。
囚犯正是当初侮辱了柳拂烟的采花大盗。
据他口述,当时柳扶烟神志清明,没有半分中了迷药的模样。
也是她主动打开房门,二人情投意合。
沈霁昀如遭雷击,在他的认知里,柳扶烟一直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怎会主动与别的男子发生如此龌龊之事?
他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厌恶地甩开了柳扶烟的手。
柳扶烟宛如疯魔,抄起地上的花瓶就朝采花大盗砸去。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他在说谎!他说的都是假的!”
皇上龙颜大怒,挥了挥手,官兵只好强行将她们带走。
沈霁昀手中仍握着为柳扶烟买的桂花糕,油纸已被他捏得稀烂。
他如梦初醒,一把丢掉桂花糕,苍白着脸朝我走来。
我全程未曾看他,只是配合大夫上药。
父王挡在我身前,语气丝毫不客气:“从今日起,我镇北王府与你再无瓜葛。至于府里古董的赔付,自有下人跟你核对。以后,莫要再让本王看见你!”
母妃一刻也不愿多留,扶起我便往外走。
皇后依旧温声细语地劝着,皇上也保证会严惩沈霁昀。
这等事在宫闱之中本不算新鲜,但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就他们一家了。
皇上脸色愈发难看,转身一脚踹在沈霁昀腿上。
“还不快向明昭请罪!朕真是瞎了眼,让你这等人进了朝堂,丢尽了满朝文武的脸面!”
“当初你是如何向朕保证的?朕说这门亲事你若不愿就作罢,可你自己应下了。”
“你说明昭郡主明慧美丽,你愿意娶她为妻。”
“结果呢?你这是在做什么?”
7
皇上的脸色阴沉如雨,他与我的父王是亲兄弟,如今竟闹出这等丑事,如何能不气?
他的怒火喷涌而出,震得大殿内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沈霁昀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背挺得笔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他默默承受着皇上的雷霆之怒,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世界就崩塌了。
柳扶烟,那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子,竟然满嘴谎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而他呢?他又为这个骗子做了什么?
他伤害了真正爱他的我,甚至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婚约。
沈霁昀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那张原本如玉般无瑕的脸庞,如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他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想开口道歉,却发现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哪怕是短短的一瞬。
他的胸口一窒,突然猛地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可这还不够,他哽咽着抓住我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胡乱地打,
“明昭,你骂我、打我都行,只求你别不理我!我知错了!”
“你想如何惩罚我都可以,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沈霁昀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祈求。
我冷冷地抽回手,眉头微蹙,仍是不看他一眼,只对母妃淡然道:“我们回府吧。”
母妃红着眼拭去泪水,牵着我往外走去。
皇上和太后在身后连连道歉,可我们已不愿再听,一步不停地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柳扶烟的罪行比我想象中更加恶劣。
她不仅涉嫌殴打郡主,还故意毁坏御赐之物。
刑部判定,她至少要受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她的同伙也被判了三十到五十板子的刑罚。
得知判决后,柳扶烟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逃到沈府外呼喊沈霁昀的名字。
她哭喊着希望他能出面救她,可沈霁昀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沈家并非愚钝之人,自然不会替一个毫无分量的人承担这样的罪责。
即便有能力,也绝不会与这种毫无廉耻之人牵扯不清。
柳扶烟躺倒在地,仍未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她的心逐渐从恐惧转为怨恨。
她开始疯狂撒泼,跑到刑部门口打滚,在坊间散布各种谣言。
沈家对此应对迅速,他们花重金将流言压下,更命人在街头见到柳扶烟时直接扔臭鸡蛋、泼粪水,以此来击碎她最后一点幻想。
柳扶烟被弄得狼狈不堪,她终于明白沈霁昀不会再救她,于是将目标转向我,希望通过我的原谅来挽回局面。
这半个月里,我脸上的伤痕已经渐渐淡去。
我生性豁达,无忧无虑,所以依旧开心地游山玩水。
这一天,我乘着父王赐下的香车回府,却远远看见柳扶烟跪在我府门前。
她的头发枯槁,面容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一双眼睛凹陷如黑洞。
见到我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连忙跪着朝我爬来:
“郡主,求你原谅我吧!你的脸已经恢复如初,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不一样啊!若是被流放三千里,这辈子就完了!你一向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握紧车帘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正因为我善良,上辈子才纵容她肆意妄为、越发没有底线。
我作息要听她的,饮食也要迁就她,到最后稍有不顺,她便如疯癫一般又哭又闹。
而沈霁昀竟然还顺着她一起责怪我,到头来她恶从胆边生,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而沈霁昀也毫不犹豫成为害死我的帮凶!
思绪回笼,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扶烟,没有说一句话,只命人驾车入府而去。
谁知刚进内院,就看见沈霁昀送来的一盆荔枝摆在厅中,那熟悉的甜香味扑面而来。
8
我轻轻挥手,安铃心领神会,将那盆可口的荔枝丢出府外。
正欲松一口气,却不料转身撞见了沈霁昀。
他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显然已瞧见了被弃如敝屣的荔枝。
“明昭,你近来为何如此?为何我派人送来的信,你一封也不曾回复?”
他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与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方才与好友对弈,连输三局,心中烦闷,语气不由带了几分不耐:
“沈大人,你来本郡主府上所为何事?”
自那日分别后,圣上便下了一道圣旨,我与沈霁昀的婚约也正式作废。
依他那般高傲的性子,我原以为他断不会再来寻我。
岂料不过数日光景,沈霁昀便将公务置之不理,日日来此纠缠于我。
见我毫不掩饰的厌烦之色,沈霁昀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他紧盯着我,语气卑微地哀求道:“你不要对我如此冷漠,我们把话说开,不要再置气了,好吗”
置气?
我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被人按着打了十几个耳光,在他眼中竟成了置气。
我转头看向他,平静道:“本郡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来寻我,因为—……”
话未说完,沈霁昀便急切地打断了我。
“柳扶烟欺骗了你不假,但她同样也欺骗了我,我们都是受害之人。”
“你为何不肯替我想想,况且我得知真相后立即与她划清了界限。”
“明昭,难道你真的要为这点误会断送我们十余载的情分吗?”
沈霁昀激动异常,质问的声音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十余载的情分?
这些年哪里来的情分,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爱慕他罢了。
若非我的坚持,我们又怎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而我如今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原点,又有何不妥之处。
我抬手按了按眉心,正欲开口。
门外忽有人唤我。
我霍然回首,展颜一笑。
“程公子!”
我抬脚欲往门外行去,身旁的沈霁昀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袖。
他一脸警惕地看着程政文。
“我们还未谈完,你要去何处?”
他对程政文的敌意太过明显,以至于我不得不挣脱了他的手。
“沈大人,请自重。程公子乃是本郡主的贵客。”
程政文并未理会沈霁昀的挑衅,他神色淡然。
目光专注地看向我:“郡主不是想去观赏新到的海外奇珍吗?现在可要同去?”
“好!自然要去!”
这批奇珍我心心念念已久,程公子主动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
沈霁昀显然误会了什么,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我。
“楚明昭,他年长你七岁,你就这般不知检点?”
话语难听至极,我还未及反应,程政文已反手给了他一记重拳。
沈霁昀踉跄后退数步,稳住身形后暴怒地冲了上去。
两人瞬间打得不可开交,拳脚相加。
待我唤来侍卫时,程政文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沈霁昀。
他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只淡然道:
“在下确实仰慕郡主,但这并非你出言不逊的理由。”
沈霁昀愣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她是本官的未婚妻,你给我离她远些!”
程政文轻笑一声,态度轻蔑。
“人在你身边时你不珍惜,你又凭什么要求旁人离得远些。”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心中只觉得疲惫不堪。
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看清了沈霁昀的真面目。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我不过是他用来炫耀的一件物品,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罢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冷笑一声。
“沈大人,你我之间的婚约早已作废,你又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沈霁昀闻言一怔,随即面露痛苦之色。
“明昭,你怎能如此绝情?难道这些年来的情分,就这般轻易被你抛之脑后了吗?”
我淡淡地看着他,心中已然没有丝毫波澜。
“沈大人,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什么情分。不过是本郡主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我已看清了一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还请沈大人以后莫要再来打扰。”
说罢,我转身向程政文走去。
“程公子,我们这就去看那批海外奇珍吧。”
程政文微微颔首,伸手扶住我的手臂。
“郡主请。”
9
沈霁昀被我一把推开,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倒在地,毫无挣扎之力。
我冷冷地望着他呆滞的神情,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片刻后,他竟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得让人觉得耳边生风。
我与程大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转身离去。
沈霁昀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那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走出府门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沈霁昀仍旧站在那里,目光死死地追随着我们的背影。
那一刻,我心底忽然涌上一丝荒谬的可笑。
曾经,我也是这般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满怀欢喜地追随,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柔情和信任奉上。
如今,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
过去的种种,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从今以后,我楚明昭再也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更不会为谁黯然神伤。
这些日子里,我察觉程大人对我有意无意地示好,他的举动并不遮掩。
每日下朝,他总是刻意绕路,为我带来南街上的桂花糕。
佳节时,他也会托人送来精美的礼品,心思细腻,礼物总是恰到好处。
若有人敢对我不敬,他必定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替我惩戒。
程大人的偏爱太过明显,以至于连我这个向来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端倪。
他似乎害怕吓到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眼中总带着些许忧虑与期待。
我原本板着脸想吓唬他,可见他那愈发深沉的忧虑时,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程大人愣了一瞬,随即无奈一笑。
他轻声道:“郡主,您这是在戏弄下官呢。”
我止住笑声,以袖掩面,略带调侃地说道:
“程大人,我并非那般脆弱,无需为我担忧。”
他抬手轻轻拂过我的发髻。
他低声应了一句:“下官并非担忧郡主,而是心疼郡主。”
我的嘴角笑意顿时凝固。
这些年来,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定然也有所耳闻。
我故作轻松道:
“旧事已去,新人将至。不过是些小事罢了,谁还没遇到过几个负心汉!”
说罢,我背着手往前走去,却忽然察觉身后无人跟随。
回头一看,只见程大人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枝月季花,正微笑着望向我。
他直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那郡主以为,下官可算得上新人?”
我的面颊瞬间绯红,心跳如擂鼓般不可控制。
我咬着牙,大着胆子道:“自是算得上的。”
从那日起,我与程大人便定下了终身。
与他相处后,我才明白何为真正的君子。
他能分清公私,从不让我为朝堂之事忧心;
他也会时常为我准备惊喜,总是充满巧思。
排队才能买到的玫瑰点心、南洋新来的小鸟钟表……每一件礼物都充满了关怀与宠爱。
他更是在我不快时开导我,鼓励我追随本心。
他既是温柔的爱人,又似包容的长辈,让我渐渐褪去了那些伤痛与疲惫。
我爱他,他也值得我去爱。
父王母妃得知我们的事后,也欣慰地点头。
母妃笑着道:“程大人比那负心汉强了百倍,你总算看清了。”
我又羞又恼,转身跑上楼去,身后传来他们爽朗的笑声。
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家的温暖和幸福的模样。
光阴似箭,几个月后,我与程大人决定订亲。
订亲前一日,沈霁昀却突然来寻我。
他憔悴不堪,声音低沉嘶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痛楚。
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郡主,你对我太过残忍了。”
“我们才分开五个月,你就要与他人订亲?你怎么如此随便?”
他的话语刺耳至极。
此时,我正忙着查看明日订亲的流程,随口敷衍道:
“那又如何?你羡慕?大可自己去寻个人订亲。”
我的冷漠态度彻底激怒了沈霁昀,他脸色瞬间铁青。
我察觉到他的怒意,正欲转身离开,却被他突然上前一步抱住。
我用力挣脱后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放肆!滚开!”我的声音如刀刃般锋利,将他彻底斩断。
他捂着脸颊,还想靠近,却在看到我眼中的厌恶时愣在原地。
他低声喃喃道:“你……就这般厌恶我?”
“正是。”我毫无负担地承认。
从前世到今生,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已断绝。
沈霁昀,不过是一个让我学会坚强的过客罢了。
那些过往种种已成云烟,他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我冷漠地吩咐侍卫将他赶出去。
他那日饮了许多酒,如疯癫般连夜跑到我们的定情之地西湖。
凌晨时分,他失足落水,尸首再未寻到。
我得知消息时,已是订亲五日之后,同时还传来一个好消息。
柳扶烟在流放路上因发疯殴打同伴,被发配边疆为军妓。
我面无表情地打发了下人,不愿再浪费一丝情绪于这些杂事之上。
这世间无谓的人和事,就让它如云烟散去吧。
我即将嫁作新妇,与程大人携手共度余生。
这才是值得珍惜和期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