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岁生日那天。
顾裴安抱着老板的女儿在包厢里玩pocky game。
并发布朋友圈：【和年轻人玩真有意思！】
我拿出照片质问，他却理直气壮地回答我：
「你村里来的不知道，现在城里都这么玩，别老土了行吗？」
后来，我真的回村里了。
听说顾裴安浑浑噩噩地打听我的下落。
直到再次见面，他哭红了双眼。
「别闹了，我错了！跟我回去！」
我靠在男大学生的怀里说：
「和年轻人玩才有意思！」
1
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
一周前，顾裴安答应我这天晚上一定不会加班，会回家陪我一起庆祝，还有惊喜给我。
我换上新买的纯白色连衣裙在客厅等待。
还准备了顾裴安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这些年，做了很多菜他都不满意，唯独称赞过的唯有这道菜。
时间的钟摆一圈圈划过，排骨已经慢慢变凉。
我不敢给顾裴安发短信。
他平时工作很忙碌，之前我给他发消息，他总会责怪我耽误他为家赚钱。
可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啊，他承诺会陪我一起过的。
当指针划过十二点，排骨已经热过两回。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给顾裴安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背景声音嘈杂，不像是在办公室。
「喂。」电话里传来顾裴安低沉的嗓音。
「裴安，什么时候回来？」
「宋初夏，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和我打电话！。」
电话里男人的语气不耐，透过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眉头皱起。
我捏了捏连衣裙的下摆，软声暗示：
「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女生的娇笑声：
「裴安哥哥，你输了，要罚酒哦~」
我听见顾裴安难得发出温柔的语气：「等下就来。」
转瞬又恢复成冷漠的语气：「在和客户应酬呢！晚点回来！」
可我还是不甘心，继续说道：「今天是我三十岁......」
没等我说完，电话被无情挂断。
房间里，只剩下规律的「滴滴声」。
2
我转身，就把排骨倒进了垃圾桶。
三十岁的生日，终究还是我一个人过了。
我打开手机，看了又看。
顾裴安始终没有发来一句「生日快乐」。
反而刚刚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和年轻人玩真有意思！】
配图是在酒吧包厢里的内容。
有看似就价格不菲的名酒，与部门同事的合照，还有我看不懂的桌牌游戏......
可其中一条却让我迟迟不敢点开——
是顾裴安和一个女人的亲吻照片。
赤裸裸地放在九宫格中间的位置，醒目又刺眼。
在做好心理准备后，我颤抖着打开照片。
还是个实况图，顾裴安和她在吃同一根pocky，眼看两个人的嘴巴越来越近，背景音里充满了同事的起哄声。
放大后，我发现女人纤细的脖颈里戴了一条钻石项链。
三天前，我帮顾裴安洗衣服时，从他衣服口袋里找出的收据，正是这条钻石项链。
我原本以为这是他送给我三十岁的生日礼物。
心心念念地期待着顾裴安会把它戴在我的脖子上。
现在想想，我真是可笑。
按灭了手机的屏幕，我紧了紧身子。
明明现在已经是夏天，我的心情却像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心。
图中的女人我知道，是顾裴安公司老板的女儿林千雪。
上个月空降到他的公司，成为顾裴安的实习生。
他常常回家和我抱怨说林千雪什么都不懂。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请教他，他觉得烦透了。
我安慰说：人家刚毕业不会是很正常的，要耐心点。
转瞬他又说，林千雪娇气，办公室谁都得哄着她。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顾裴安不喜欢林千雪。
可是照片里，他们明明笑得比谁都开心。
我更不明白的是——
在我三十岁生日的这天。
作为我丈夫的顾裴安却在和别的女人玩亲吻游戏。
这就是他所说的惊喜吗？
3
大门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进来的除了男人的皮鞋声还有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放眼望去。
林千雪整个人软若无骨地靠在顾裴安的身上。
顾裴安小心翼翼地扶她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直到对视到我的目光，他才匆匆忙忙的解释道：
「林大小姐喝醉了，夜里打不到车，我只好先接回我们家来，真烦！」
可是他嘴里说着烦，动作却极为轻柔地将林千雪安置在沙发上。
眼眸里藏着我鲜少看见过的温柔。
林千雪的手耷拉在顾裴安的脖子上。
亲昵地喊着「裴安」。
顾裴安轻声哄着：「听话~」
两个人的动作看上去暧昧至极。
丝毫不避讳客厅里还有我的存在。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下一秒，林千雪单手捂嘴，将醉酒的呕吐物全然吐出。
呕吐在了我最爱的沙发上。
那是我和顾裴安刚结婚的时候，我精心挑选的。
那时候的我，对我们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期待。
我曾天真地问顾裴安：「我们会幸福吗？」
那时候的顾裴安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证：「一定会的！」
可是看着眼前的红酒渍和食物残渣，都像是在嘲笑我承诺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我拿起抹布一遍一遍地想要把呕吐物清理干净。
可无论擦拭了多少遍。
直到手渐渐泛白，生日新买的白裙子，也染上了殷红酒渍。
那上面的味道始终恶心又难闻。
我终于明白——
有些东西一旦脏了，就回不去了。
我扔掉了肮脏的抹布。
拿出紧攥在手中的手机，当着顾裴安的面点开那张实况照片。
我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心虚，转而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村里来的不知道，这叫pocky game，现在城里的都这么玩，别老土了行吗？」
他一边敷衍地回答我的问题。
另一边，又是泡茶，又是到房间里找毯子披在林千雪的身上。
无微不至。
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的我。
那一刻，我完全心死了。
顾裴安在沙发边照顾了林千雪一宿。
我也失眠了一宿。
洗漱完毕，我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个礼物盒。
打开后，里面是那条钻石项链。
一模一样的的项链，顾裴安买了两条。
没有一句「道歉」，也没有一句「生日快乐」。
4
顾裴安说的没错。
我是村里来的。
顾裴安比我整整大七岁，我是他村里资助的女大学生。
高考那年，我碰巧考到了他的城市。
刚进城市的我，什么都不懂。
是顾裴安一步一步帮我找住所，连支付软件都是他教我怎么开通的。
他长相干净，像哥哥一样对我处处照拂。
在大城市没有安全感的我，把感激当成了喜欢。
顺理成章和他走到了一起。
毕业之后，我成功拿到了大厂的offer。
一回家我就兴高采烈地告诉顾裴安这个消息。
他瞥了一眼，却有些不屑地说：
「就是看你长得还行才要你的，不然那么多名校毕业生，为啥会选你？」
一句话，瞬间将我的喜悦之情浇灭。
工作了没多长时间，因为项目繁忙，常常在公司加班。
顾裴安嘲笑：「只有工作能力差的人才天天加班。」
在顾裴安的言语PUA下，我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自己真的配进大厂上班吗？
我开始疯狂掉头发。
后来，他更是开始抱怨：
「你一天天加班一个月能有几个钱？
「你就忍心看我天天吃外卖吗？
「家里也不知道打扫干净，娶你有什么用？」
......
他硬生生逼我辞去了大厂的工作。
成为了只知道围着他转的家庭主妇。
顾裴安喜欢同一款式的白衬衫买好几件，反复叮嘱我一定要用手洗。
但凡领子有一点点泛黄。
他就会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还有别老天天穿你那些素色的衣服，土得要死！
「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去见朋友。」
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摆了脸色。
他就会站起身来道德绑架我。
「要不是我当年资助你，你现在指不定还在大山里呢！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我才发现那么多年，顾裴安一直在言语打压我。
让我变得唯唯诺诺，毫无自信。
5
林千雪醒了。
顾裴安用命令式地口吻和我说：
「给千雪煮点解酒汤。」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二话没说就跑去厨房了。
可是现在的我却一个字都不想回。
顾裴安见我愣在原地，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宋初夏！你聋啦？」
旁边的林千雪见状拉着顾裴安的胳膊，轻声安抚。
「我昨天喝醉了，哥哥才好心将我留宿的，姐姐不会介意吧？」
我冷笑了声：「知道我介意还来？」
林千雪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立刻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姐姐好像不高兴了呢。」
顾裴安蹙眉看了我一眼，「宋初夏，别那么小家子气。
「我都已经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你还想怎么样？」
原来他还记得昨晚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啊。
我有些玩味地盯着林千雪的脖子。
她被我盯的心虚，用手捂住那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早在半小时前，我偷听到了她和顾裴安的对话。
「你可真狠心，三十岁生日给老婆买假货。」
「她就是个乡巴佬，哪配得上真货啊。
「那么漂亮的钻石项链，还是千雪戴着好看。」
我嗤笑道：「原来奢牌的项链也买一送一啊？
「不过仔细看了下，好像也不是很好看。」
林千雪捶打了下顾裴安的胸口，「哥哥~」
「别听那没品味的女人胡说，千雪戴什么都好看的。」
顾裴安帮林千雪整理着胸前的碎发。
两个人亲密的模样仿佛忘了我还站在原地。
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心里一阵泛呕，冷冷地说道：
「顾裴安，我累了，我们离婚吧。」
可是，他一心还在哄他心爱的林小姐。
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或许他听见了，只是假装不在意。
回到卧室。
我摘下结婚戒指，放在那条假货项链旁边。
这四年的感情，和这条项链一样廉价。
6
趁着顾裴安和林千雪回公司上班。
我在家打包起了行李。
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一直在给顾裴安买衣服。
最近，唯一购买的一条还是生日那天的白裙子。
可惜，被弄脏了。
四年的婚姻时光，折叠成了一个20寸的行李箱。
打的去机场的路上，正是下班高峰。
看着城市里车水马龙，人人光鲜亮丽。
可是，为什么我却找不到一点归属感呢？
眼泪不经意地滑落。
我才发现，我想家了。
刚到机场，就接到了顾裴安的电话。
「宋初夏，你在哪儿，说话！」
「机场。」
「每个月给你那么多家用，就是让你天天出去玩的吗？」
顾裴安口中的「那么多家用」，其实扣除每个月的水电煤、日用品和柴米油盐，几乎所剩无几。
不然他怎么会有钱给林千雪买钻石项链呢。
我看着机场草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被拘泥于几十平方的家庭太久，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出门了。
电话里不耐的声音继续响起：
「怎么洗衣篓里那么多白衬衫还没洗，我明天穿什么？」
「你自己不会洗吗？」
电话里，顾裴安的语气一噎，只留下了一句：
「别闹了，快回来！」
随后又是熟悉的电话挂断声。
他似乎笃定，我一定会回去。
但他猜错了，飞机已经在我的家乡降落了。
如今，我的家乡成为了网红景区。
在回家的巴士上，曾经坑坑洼洼的泥路变成了柏油路。
望着远处的大山，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平静。
两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盛，散发着勃勃生机。
三十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7
我回来的时候正值初夏。
蝉鸣阵阵，在山野间奏鸣。
到家后，奶奶笑意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着我。
她现在头上又多了不少青丝，背也佝偻了不少。
我飞扑过去抱住了奶奶。
从小是奶奶带我长大的。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重复着说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我像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
一股脑地躲进了奶奶的怀里。
不知道哭了多久。
我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奶奶，我饿了。」
「好，奶奶这就去我们初夏煮最喜欢吃的豆花捞面。」
小老太太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
我是留守儿童，爸妈都外出打工了。
奶奶辛辛苦苦地将我养大，却等来了爸妈的离婚通知。
他们在外面重组了家庭，谁都不想要一个拖油瓶。
那时候，顾裴安正好资助我念大学。
说要带我走出这片山。
我信了。
可是我要走出的真的是这片山吗？
热气腾腾的豆花捞面端上来，奶奶慈爱地看着我说：「趁热吃。」
熟悉的味道，让我再次湿红了眼眶。
我好遗憾，自己错过了那么多陪奶奶的时光。
和奶奶促膝长谈了很久。
我准备去洗澡。
刚推开浴室门，里面却站了一个陌生的男生。
宽肩窄腰，上半身未着寸缕。
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胸前的沟壑流淌到腹肌。
我定睛数了一下，居然有八块。
耳边传来青涩的嗓音将我一秒唤醒。
「姐姐。」
8
男生穿上了灰色卫衣。
他乖巧地在厨房落座。
奶奶给他端上了一碗面条，招呼他快吃。
没有了浴室的雾气，我才看清他的模样。
五官俊朗，透着一股清澈的少年气。
男生说他叫周池野，是一名大学生，放暑假特意来我们这里写生。
可惜旅游旺季，这边的住宿都订满了。
奶奶就让他暂住在我们家。
他每天都会帮奶奶做些农活儿。
奶奶说：「阿野很乖的，每天都起很早帮我去喂羊。
「院子里的果蔬也是他在照料着。」
看着奶奶对他赞不绝口的模样。
周池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快速地吸溜着面条。
真可爱。
第二天清晨，窗边传来鸟声和鸡鸣。
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回家了。
洗漱完，在厨房遇见吃早饭的周池野。
他嘴里还塞着馒头，嘴巴鼓鼓地和我打招呼。
他用力地咽了下馒头：「姐姐，要和我一起去喂羊吗？」
我鬼使神差地和他来到了养殖场。
他热情地和我介绍：这只叫小花，这只叫肥仔，这只叫咩咩。
小花喜欢吃生菜，肥仔喜欢吃红薯叶，咩咩喜欢吃胡萝卜。
......
一瞬间，我以为这是他家的养殖场。
9
以前，我总想知道山的外面究竟有什么。
让我的父母抛下我，抛下奶奶。
直到我考上了城里的大学。
菜都是预制的。
不像村里，一蔬一菜都是我们亲手种植的。
我看着在山野间赶羊的周池野。
他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晃着。
不疾不徐。
时而逗逗肥仔，时而追赶咩咩。
在山里，时间好像总会慢下来。
可在城市里却不是。
有一次我和顾裴安看一部我很喜欢的电影。
工作人员提示电影结束会有彩蛋。
在片尾曲响起后，我满心期待地坐在座位上等待。
可旁边的顾裴安却不停催促：「彩蛋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赶着回去开会呢！」
话音刚落，便拉着我的手着急地往外走。
最后，我只能妥协。
我不懂，城里的节奏真的有那么快吗？
连两分钟的电影彩蛋也等不了。
下午是周池野的自由时间。
他想外出写生，邀请我陪他一起去。
「姐姐，我对这里不熟，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其实，我想说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10
我和周池野出门了。
来到了回家时看到的那片油菜花地。
周池野在空地支上画架，铺上画纸，拿出颜料盒。
而我则悠悠地散步在油菜花地里。
稀碎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看着这些金灿灿的油菜花，仿佛一切都被治愈了。
我低头细嗅花朵淡淡的清香。
「姐姐！别动！」
身后的周池野传来响声，我吓得愣在原地。
接着传来「咔嚓」一声，周池野用相机捕捉下了刚刚的一幕。
「姐姐，真好看！」
一时间，不知道他在夸花还是在夸我。
余晖落下，给这片花田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回头看向周池野，此刻他的鼻尖，手上染上了颜料，像只小花猫。
我「噗嗤」笑出了声。
周池野微微皱眉：「姐姐在笑我？」
「没有啊~」我转瞬将目光转移，落到了画上，「是刚刚那张照片？」
周池野有些得意地问我：「好看吗？」
「好看。」我不带犹豫地回答。
即使是我一个不懂艺术的人来说，也看得出画得很好。
周池野的眼尾立刻浮起笑意。
少年的开心总是简单、直白。
他背着画板恣意地奔跑于山野间，夏风吹起他的白衬衫。
是我渴望已久的自由。
11
后面的几天。
我和周池野的作息同步了。
上午种菜养花，下午陪他到处去采风。
我们几乎走遍了山里一半的角落。
写生画本一点点的被填满。
晚上陪奶奶坐在躺椅上看星星。
小小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有些人却总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阴魂不散。
有一天，我和周池野外出放羊时。
手机跳出连续的提示音。
【初夏，你做的糖醋排骨很好吃，是什么配方？】
【你还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吗？】
【都说了只是个小游戏。】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什么时候回来？】
......
看到消息，我皱了皱眉。
在一旁的周池野察觉到了，问我：「姐姐，怎么了？」
我原本以为回到大山，安安静静当一只鸵鸟挺好的。
可是当这些消息在屏幕不断闪烁。
我还是感觉到窒息，好像又回到了当下，被顾裴安批评的一无是处的时候。
夏风习习，和周池野找了处小草堆坐下后。
我和他讲了我和顾裴安的故事。
这些事情，我从未对奶奶说过，我不想年迈的她还要为我担心。
可是，看到周池野清亮的眼睛，我忽然间卸下了所有防备。
周池野突然站起身，义愤填膺地说道：
「姐姐，他这就是道德绑架！
「他一个老男人娶了姐姐那么漂亮的老婆，还不知道珍惜。」
老男人？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顾裴安。
我低头笑了。
「嗯，确实是老男人。」
倏忽间，周池野凑近我，眼神微动。
「那姐姐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我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周池野刚还微皱的眉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姐姐，面对不喜欢的消息，是可以拉黑的。」
新脑子就是比较好使。
转头我就将顾裴安拉入了黑名单。
从此世界都清净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
周池野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
12
田野里的苞米成熟了。
收到奶奶的任务后。
我和周池野火速背上箩筐来到苞米地。
茁壮的苞米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
像是在等待我和周池野的采摘。
周池野显然没有见过苞米大军。
已经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等一下！」
山里的太阳毒辣的很，我掏出了SPF50＋的防晒霜。
挤太多了，我顺手往周池野的脸上也抹了些。
奇怪。
他的脸怎么还没晒，就红了？
一切准备就绪。
我开始教周池野如何掰苞米。
先是用手握住苞米棒子，再卡住外衣和茎，然后向下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落入箩筐。
我演示了很多遍。
周池野还是摇摇头，无辜地看着我。
「姐姐，我不会，我好笨。
「可不可以亲手教教我？」
我叹了口气。
看来上天是公平的。
给了周池野好看脸蛋的同时，剥夺了他一部分的动手能力。
于是，我开始了一对一的手把手教学。
但掰苞米是个体力活。
刚掰完一排，我的手就开始发酸到不行。
周池野靠近。
空气中传来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温热的掌心握住我的手腕，轻柔按摩。
手法好专业，我像猫咪一样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静静地享受他的按摩。
当两个箩筐装满满满当当的苞米棒子后。
我和周池野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躺在苞米堆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从头到脚都轻轻松松。
我才发现我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
晨起有粥可温，落日黄昏共立。
不知躺了多久，太阳开始下山。
我转头望向周池野，发现他累得睡着了。
夕阳打在周池野的脸上，纤细的睫毛随风煽动。
他在发光，金灿灿的好看。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阳光下，他比太阳耀眼。
13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周池野。
给小羊起名字的时候？
在花田给我画画的时候？
还是给我按摩掌心的时候？
......
但当我意识到自己对周池野的情愫后。
我开始下意识地躲避周池野。
可能是年龄的自卑感作祟。
就连喜欢，好像也是一种奢侈。
周池野与我不同。
他不属于山里。
他还有很光明的未来。
还有广阔无垠的世界等他去探索。
我开始故意错开时间和周池野吃早饭。
他找我外出采风时，我也会找借口拒绝。
我们见面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我想等他开学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
可我忘了一件事。
有些心动，会随着山里的野风。
在开口之前，先一步抵达对方的鼓膜与心脏。
14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山里的空气时晴时阴，变换不停。
就像我的心情一样复杂难明。
凌晨，房门被叩响。
周池野正湿漉漉地站在我的房门口。
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他眼睛红红的，哑声问我：
「姐姐，最近为什么不理我？」
我嘴角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知如何回答。
数秒后，他摇摇晃晃地跌落在我的怀里。
酒醉的人沉沉的。
我将他扶坐到卧室的床边。
去浴室拿毛巾擦拭他额前的湿发。
可是，他却抓住我的手不放，眸光潋滟地看着我：
「是我对姐姐的喜欢太过明显了吗？」
我拿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中。
心跳漏了半拍。
周池野湿漉漉的脑袋垂下，呢喃着说：「对不起。」
我不敢相信的是——
周池野也喜欢我？
并问出了口。
他将我的手掌贴近他的脸颊。
红红的，热热的。
我的脸颊也染上了相似的薄红。
他目光灼灼：「从见到姐姐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姐姐了。」
周池野的表白来得太过突然，我的心脏加速跳动。
见我不说话，他瞬间变成委屈小狗。
「姐姐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姐姐不要不理我。」
这一刻，我才知道。
喜欢这件事，在大山里是会产生回响的。
我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
「我也喜欢你呀。」
周池野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
「真的吗？姐姐。」
他将我一把拢在怀里。
用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我。
「我好喜欢，好喜欢姐姐。
「姐姐，不要离开我。」
我只好不断地哄他，帮他顺毛。
那天晚上。
我是抱着周池野睡的。
第二天醒来。
我才知道他喝的是奶奶的自酿酒，酒精度数不到10°。
我大声吼道：「周池野！」
他像犯错的小狗一样躲到奶奶身后。
「奶奶，姐姐欺负我。」
15
再次见到顾裴安的时候。
我和周池野正在田里比赛掰苞米。
胜负欲正在兴头上的时候。
顾裴安沿着泥地，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宋初夏，消失那么久，你就在这里掰苞米？」
他一脸不可置信，嫌弃地看着这片野地。
我将掰下来的苞米整整齐齐地放进箩筐里。
「那咋了？」
「你一个大学生在村里掰苞米，丢不丢人？」
「哪条法律规定说大学生不能在村里掰苞米？」
「不是，你......」
顾裴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一把推开。
「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太阳快落山了，别妨碍我们掰苞米。」
我和周池野抱着两大箩筐的苞米兴高采烈地回家。
顾裴安还在。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沧桑。
我放下箩筐。
我和他之间，有些事情是该彻底了断了。
我让周池野在里面等我。
哄了好久，他才愿意进去。
顾裴安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和林千雪之间清清白白，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是你不喜欢她？还是她不要你了呀？」
16
早在几周前，我收到大学室友小羽的消息。
毕业后，她在顾裴安的公司上班。
她告诉我说，在我离开后没多久，林千雪就甩了顾裴安。
他们的事情成了公司里的饭后笑柄。
细想也不算太奇怪。
对于林千雪这种大小姐来说，她享受的只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快感。
当她真正到手后，很快就腻了。
听说顾裴安甚至还在公司和她吵了起来。
林千雪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看上你一个老男人啊？」
顾裴安当场就发疯了。
这件事情，被林千雪的爸爸知道后，顾裴安被裁员了。
他才和小羽到处打听我的消息。
说白了，我只是他权衡利弊之下的最优选择。
顾裴安似是没想到原本唯唯诺诺的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
被拆穿后，他发了狂地抓住我的双手。
「宋初夏，再闹就没有意思了！
「跟我回家。」
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
「顾先生，我都放下那么久了，你还走不出来吗？」
顾裴安的眼里终于出现惶恐，他软下声音求我：
「别闹了，我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湿红的模样。
不觉得惨，只觉得可笑。
见我始终没有回应，他又开始道德绑架。
「我资助你那么多年，就是让你回村里做一个农妇的吗？」
我笑出了声，顾裴安始终是那副城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之所以来找我，只是因为找不到比我更听话和温顺的了。
我反击：「你想要的也只不过是每天帮你洗衣服和做饭的保姆。」
似乎是戳中了顾裴安的内心，他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周池野闻声快步走了过来，拍落了顾裴安落在我手腕上的手。
「姐姐那么厉害，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说完，温热的大手将我一把搂在怀里。
占有欲极强地说：「以后离姐姐远一点，我会吃醋的。」
顾裴安怔怔地看着我，一脸颓然。
「初夏，你们是认真的吗？」
我靠在周池野的怀里说：
「嗯，还是谈小奶狗比较有意思。」
第二天，顾裴安乘坐了早班机回到他的城市。
他在桌上留下了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终于签了字。
我自由了。
17
夏日就快接近尾声。
我和周池野在院子里裹着一条毯子看星星。
今晚的星辰很亮，不停地闪烁。
仿佛在告诉我今后的道路也将一片明朗。
倏忽间，周池野指着院子里的石榴树。
笑意吟吟地说：「它还在！」
我打趣道：「怎么说得像是你小时候就看过它一样？」
周池野原本还斜躺着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
他扶过我的脑袋，掰正。
「姐姐，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嗯？」
「19年的初夏。
「姐姐那时候还扎着双马尾。
「有个小男孩喜欢跟在你的后面。」
周池野一点点释放着关键词。
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慢慢清晰。
十二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支教老师。
上课细心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她。
暑假的时候，她带来了一个小男孩叫乐乐，是她的儿子。
刚来村里，人生地不熟。
他总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身后和我玩。
老师问他，为什么总喜欢跟姐姐玩呀？
他的小脸蛋就一下子变得通红。
「姐姐好看！」
老师和村里的大人们哄堂大笑。
他握住奶呼呼的小拳头，大声地说：
「长大后，我要娶姐姐！」
大家笑得更欢了。
谁都没把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你是乐乐？」我大吃一惊。
周池野点了点头，委屈地说道：
「看来姐姐是把我忘了。」
我着急摇头否认。
小时候的乐乐，软软糯糯。
而现在的周池野186，宽肩窄腰，棱骨分明。
任谁也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周池野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其实刚考上大学时，我来过一次，奶奶说你离开这里了，我还伤心了好久好久......
「这次想要再来碰碰运气，幸好老天眷顾！
「又见到你了，初夏姐姐。」
我从未想过，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我。
会把年少的玩笑当真。
在顾裴安多年的PUA下，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可是，这一刻我在周池野的眼里看到的是发光的自己。
周池野轻轻咬了下我的耳垂。
「周池野，你干嘛！」
「姐姐都把我忘了，我要惩罚姐姐。」
他细密的亲吻落在我的唇边，带着薄荷的沁凉。
月色中，我们回到了房间。
窗外的树影不停摇曳，我切身感受到了周池野说的惩罚。
......
18
暑假快要结束。
周池野要回学校了。
临走前，他和我拉钩。
「姐姐，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不可以收留别的男大学生哦。」
我笑着答应。
他在我的脸上亲了好几口。
像是标记主人的小狗。
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拖着行李箱离去。
一年后，周池野大学毕业。
他回到了山里。
我问他：「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留在这里。」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
「我不喜欢城市的车水马龙，快节奏让我感觉失去了生活本身的色彩。
「在这里，有小花、肥仔、咩咩。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我想陪姐姐看很久很久的落日和星辰。」
我们在山里开了间「夏野画室」。
我帮他做一些社媒平台的宣传工作。
不久后，画室成为了山上的网红打卡点。
也成了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在冬日落雪的时候。
最爱我的奶奶去世了。
我和周池野进屋的时候。
奶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躺椅上，雪花覆盖在她的白发，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奶奶这一生很辛苦。
可她有我，有周池野。
临走前两天，小老太太似是预知了自己快要离去。
她握紧我的双手对我说：「初夏，一定要幸福啊。」
想到这里，我又簌簌流下眼泪。
我学着奶奶的配方，做豆花捞面和自酿酒。
在小老太太曾经的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和蔬果。
石榴树结了一年又一年的果。
小花、肥仔、咩咩也都长大了，我和周池野都不舍得把它们杀掉。
院子里烟火袅袅，对面坐着我爱的人。
我望着空中闪烁的星辰。
「奶奶，我现在很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