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年和新晋小花当街激吻的娱乐新闻冲上热搜那天。
他回家面对一室空荡,皱着眉自言自语:「又躲起来了?」
他像平时那样,故意冷着声音:「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
可是我再也不会回应了。
他不知道,我的尸体,就藏在我们的婚床下。
1.
「3,2,1……」
我飘在空中,看到江盛年脚步很轻,像平时同我捉迷藏那样,找遍了每一个屋子。
才坐回床上,疲惫的捏着眉心,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关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顾奕,她大概又离家出走了,帮我查一下。」
电话那头应了声,才犹豫开口:「盛年,热搜我看到了,要我说,周瑶爸爸当年虽对你有恩,但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来偿还,再说,周瑶她,毕竟不算是个正常人,你啊,也得为自己考虑。」
什么叫不是个正常人?我气鼓鼓的哼了声,想夺过手机臭骂顾奕一顿,就算他是个警察我也不怕,可是手指却穿透了手机。
虽然从小就有很多人叫我傻子,但是爸爸说我只是不擅长学习而已,他说我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姑娘。
再说我看到检查单上写的也只是‘轻度智力障碍’,轻度而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嘛。
江盛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眉头比刚才蹙得更紧了。
一定是认同他的话了,果不其然,他开口:「先找到人再说。」
我伸出手指隔空对他虚点:江盛年,这次,你再也不会找到我了,你丧偶了你知道吗?
挂完电话,他点开微信,沈悦的消息弹了出来:【盛年,今天的热搜没影响到你吧,我没想到会被偷拍。】
江盛年手指轻敲:【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他点开沈悦的头像,放大,缩小,再放大,我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凑近看着微信头像上那张漂亮的面孔,有点不开心,原来鬼也会嫉妒别人的美貌吗?可是胸口为何酸酸的,想掉泪。
今晚的微信头像,今早的娱乐新闻,其实都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悦,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三年前。
那时,爸爸还在。
那年,江盛年瘦了很多,合身的白衬衣变得宽松,他却依然站得很直:「周叔叔,如果您愿意帮忙,江氏能度过这次危机的话,我会给您江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我爸看了一眼门外探出半个身子的我,轻轻笑了声:「我都这把年纪了,要股份干什么?我老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瑶瑶,你要是愿意娶她,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盛年,我跟你爸爸是旧交,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考虑考虑吧。」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爸爸是怎么看出我喜欢江盛年的,心跳的很快这件事,明明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掩饰的很好。
那晚,爸爸和江盛年喝了许多酒,我把瘫倒在沙发上的江盛年努力搬向卧室时,一张照片从他手里滑了下来。
那是一张合影,俊朗无双的少年,漂亮耀眼的少女,天造地设。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悦的脸。
醉眼迷离中,他不叫她沈悦,他唤:悦悦。
脆弱着,悲伤着,祈求着,哽咽呢喃:悦悦,别离开我。
我吸着鼻子从回忆里抽离,现在你的悦悦终于回来了,而我,永远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江盛年,这次,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2.
月落星沉,天亮了,江盛年醒来时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大概是有点热吧。
可是我记得,他向来是不怕热的,即使是夏天,手指也是冰凉的,如他这个人,像块捂不热的寒冰。
多少个暗夜里,我总是喜欢在他睡着时钻进他怀里,感受着他的身体慢慢趋于我的温度。
他起身拿出手机,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盛年,暂时还没消息,别担心,我会继续查。】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眉头却拧的更紧,有点丑,我明明说过不喜欢他蹙眉的,笑起来多好看。
门铃响起,我跟在了他身后,其实是我一个人不敢待在卧室,这里是我的噩梦。
疼痛,血迹,哭喊,绝望……我使劲晃晃脑袋,不想去想那些画面,爸爸离开之前教过我的,他说希望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难过的事要忘掉。
江盛年看到门外站着的沈悦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没有穿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很闪很闪的礼服,甚至连妆都没有化,简单的牛仔裤,简单的马尾,却漂亮的不像话,她歪头一笑:「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吗?」
她没有丝毫拘谨,挨个角落打量着,仿佛是这里的女主人。
可是江盛年好像并没有不开心,紧蹙的眉头似乎都舒展了几分。
不像对着我时,只会冷冰冰的板着脸教训我。
直到她看到桌子上我和江盛年站在一起的照片,她看了许久,转身对着江盛年却笑出了声,双目灼灼:「你还敢说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吗?那你为什么要让她穿成这样?」
我有点疑惑,明明不是江盛年让我这样穿的,是我自己。
那年我扎了马尾,穿了白裙,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的表情,才跑到江盛年面前,拉着他的手:「阿年哥哥,你别一直皱眉了好不好?」
「你喜欢照片里的姐姐,你看她才会开心,那你就把我当成她好不好?」
我拉着他的手覆上我左侧胸口位置的柔软:「看你皱眉,我这里,有点疼。」
他却变了神色,猛地缩回手,耳尖却很红很红,他看着我半晌,才开口:「傻瓜。」
曾有那么多人叫我傻瓜,可那是第一次,我没有生气,因为江盛年当时的眼睛很温柔很温柔。
沈悦真的很过分,我有点不喜欢她了,她竟然抱住了江盛年,在我的家,当着我的面,他们虽然看不见我,但我能看到他们啊。
「盛年,我知道你当年为了公司没办法才娶了她,我知道你还爱我,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江盛年虽然没有回抱她,但也没有推开她,前额的发丝遮住了眉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淡淡的:「悦悦,我从来不会否认爱过你,但……」
我捂住耳朵飘进了卧室,蹲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透明的身子。
两人相拥的身影似乎比卧室里曾发生的噩梦还让人恐惧,恐惧到想哭。
不听不听,没听到,就不会伤心对不对?
3.
我收拾好心情出去时,大厅已经没人了,虽然已经是鬼魂了,但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出门,之前跟江盛年生气,偷偷出了门,差点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缩在沙发旁边等啊等,江盛年回来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4,已经是下午了。
看清他的表情,我吃了一惊,他该不是和沈悦去约会了吧。
他的疲惫都写在了脸上,这样的神态,让我想起刚结婚那晚。
他第一次对我的眼泪视若无睹,我明明都说很疼了,他还继续欺负我。
他吻去我的眼泪,沙哑的声音很好听:「乖,很快就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而且……
后来食髓知味,我发现我喜欢看他猩红的眼角,压抑的呼吸,唇上的温度。
后来的很多次,在我已经没有丝毫力气靠在他怀里时,他脸上也总会出现这样疲倦的神情。
我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只是,阿年哥哥,我是不是很小气,想到你也这样对别人,我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他瘫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小憩,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接完电话,我跟在他身后飘出了门,跟着他来到了公司。
总裁办公室内,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时,我下意识护在了江盛年身前。
那人却连忙起身,一脸讨好的对江盛年伸出手:「江总,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这个和贵公司合作的项目需要您亲自过目。」
我翻了个白眼,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当年半分盛气凌人的样子。
记得当年,我爸迟迟不松口,江盛年便去找了其他人,虽然没人帮忙,但大多数人好歹还算客气。
只有面前的这个人,叫什么赵总的,我偷偷尾随江盛年来的,我看到他将一堆文件撕碎扔在江盛年身上,语气里都是嘲讽:「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以为拿着几个破企划案,就能让一个公司起死回生吗?你知道破产是什么意思吗?你爸欠了那么多钱,倒是一死了之了,你要么乖乖将公司卖了,要么就滚,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江盛年拦住他,咬着牙卑微了勇气:「江氏是我爸的心血,赵总,你信我,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
可那人狠狠推开他:「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和我谈条件?」
第一次,恨极了一个人,我忍无可忍,冲上去狠狠的咬在他胳膊上。
我擦着嘴角的血迹挡在江盛年前面:「你这个坏人,阿年哥哥一定会成功的,你不许欺负他。」
然后回头看向江盛年,我本来是要安慰他的,我告诉自己要笑着,一定要笑着才好。
但却在看到那双眼睛时没忍住眼泪,那是狼狈至极的一天,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干净的西装上,哭到连呼吸都无法顺畅:「阿年哥哥,我,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天的事情,久远到快想不起,唯一清晰的,是后来江盛年通红的眼睛,和那个几乎让我喘不过气的拥抱。
时移世易,今天的江盛年看着他许久,他没有握他的手,只是冷冷接过了合同。
三年,他做到了,拿回了属于他的一切,只是,当年挡在他身前的我,已经化成了一缕魂。
4.
江盛年从公司出来,直接去了警局。
顾奕懒懒坐着,江盛年弯着身子站在他身侧,眼睛紧紧盯着监控里的画面。
顾奕看了他一眼:「不是这就一天,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转眼,他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噢,我知道了,该不是沈悦不愿等了吧,她这些年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近况,当年你家出了那样的事,她逼于家里的压力不得已跟你分手,但其实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你,她甚至说,你要是实在觉得对不起周瑶的话,你们离婚后,她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她还查了附近环境很好的疗养院。」
疗养院?他们竟然想将我送进疗养院?就算他想要和沈悦在一起,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不是傻,只是有点笨而已。
江盛年当年是逼不得已娶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只是在一起的这些年,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几乎忘了他心里喜欢的一直是别人。
我记得那年从赵总那里出来后,多天的伤悲奔波,江盛年发起了高烧,我将他带回了我家。
也是那天,我跟我爸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瞪着我爸:「为什么不愿意帮阿年哥哥,为什么要逼他娶我才愿意帮忙?」
不知何时起,江盛年的委屈那么自然的已经变成了我的委屈。
我爸柔软了语气,手抚上我的头顶:「盛年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顾你的。」
我大力挥开他的手,嚎啕大哭:「盛年哥哥是个好人,可我是个傻子,他们都说正常人是不愿意和傻子结婚的。」
一句话,吼红了爸爸的眼睛,吼弯了爸爸的身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我们瑶瑶,才不傻,我们瑶瑶,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姑娘。」
三个月后,他认输了,我不知道,他已经病的那么重。
在病床上,他将公司全权交给了江盛年:「盛年,我不勉强你娶瑶瑶了,就当叔叔挟恩拜托你,帮我照顾瑶瑶,你就权当多了个妹妹。」
却没想到江盛年揽着哭到颤抖的我,认真对我爸开了口:「叔叔你放心,我会娶瑶瑶,一辈子对她好,不是为着您的出手相助,而是我真心喜欢她。」
大概,是为了宽我爸的心,只是,为什么要说谎呢?我很好骗,会信的啊。
江盛年看了顾奕一眼,我不由瑟缩了一下,那样可怕的眼神:「谁说我要和周瑶离婚?」
他眼睛再移向监控屏幕时,却颤抖了嗓音:「停,放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清监控里那张脸时,一瞬间被恐惧淹没。
5.
那是怎样的噩梦,魂魄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的痛意。
那天早上,江盛年出门时说他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回来陪我的。
一个吻轻轻印在我额头:「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我等啊等啊,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我的堂哥,周昊。
他一进来就旁若无人的四处乱翻,然后将手机里的新闻放大靠在我眼前。
他笑道:「我早就说了,外人靠不住吧,当初你爸宁愿把周家的资产全部送给姓江的,也不愿给我,现在呀,你可要好好看看清楚,他不要你了。」
眼睛越来越模糊,可手机里两人亲吻的照片却更加清晰,清晰到我闭上眼睛还能看到。
更清晰的还有那行字:【江氏总裁为钱被迫娶傻妻,功成后却与新晋小花街头激吻。】
紧接着沈悦发了声明:【请大家别猜测了,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如果感情和责任难两全,我尊重他的一切决定,只是这一次,我无惧流言和骂名。】
文字下的配图,是那张当初我看到的照片,郎才女貌的合影。
周昊邪笑着翻动评论:「看看,看看,到头来挨骂的是你,他们都说你是个傻子,他们都说你不配。」
他的眼睛盯得我很不舒服,却突然一把抱住我,像我七岁时那样。
「到底是姓江的有福气,外面有大明星,家里还有个美娇妻,他不要你,我要你,你爸死前留给你的钱呢,给我好不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挣扎着,思绪却回到了七岁那年。
周昊说要跟我玩游戏,然后将手伸进了我的裙子,后来爸爸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同堂哥家再没了来往。
只是后来,爸爸生病时,周昊同他爸爸来过,被爸爸骂了出去。
再后来,不知道是哪天的暗夜,尽兴之后,我睡不着,窝在江盛年怀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恍惚想起那年的事,将困惑讲给了他听。
却没想到他皱了许久的眉头,将我揽的很紧,许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周昊将我拖去卧室,慌乱间我摸到手机,紧急联系人,一秒拨通了江盛年的电话。
接通,是沈悦的声音,我只来得及喊了声‘江盛年’就被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周昊夺走,他拿起它一下下砸在了我的额头:「贱人,我愿意要你是你的福气,还敢反抗,当初要不是我爸供你爸上学,他哪来的本事开公司,到头来,却将财产都给了外人。」
「你们一家都是白眼狼,贱人,贱人……」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疼到极处,连意识都模糊,呢喃出口的,却是心底最深处的本能:
「阿年哥哥,救我……」
阿年哥哥,为什么要吻别人的唇?
阿年哥哥,我好痛啊,可是你和别人在一起。
阿年哥哥,我很小气,你喜欢别人这件事,我不想知道。
就这样吧,不再成为绊脚石,不再成为累赘,可以,让你幸福。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痛意散去。
6.
「陆队,当地警方去过了,周家没人。」
一向吊儿郎当的陆奕也收了懒懒的神色,认真对着电话开口:「去查,一定要查到周昊的行踪。」
江盛年呼吸变得粗重,他随手点燃桌上的烟,手指竟然在隐隐颤抖。
陆奕拍上他的肩头:「没事的,监控里只拍到了周昊一人出来,想必周瑶要么就是避开了监控偷偷跑出去了,要么就是还在小区,对了,她在小区有没有别的朋友?」
江盛年抓起外套,匆匆出了警局,速度快到我差点没跟上。
我傻嘛,反应慢来着。
他走遍了我们曾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一条条大街小巷,一道道熟悉的路口。
今年他工作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我们已经好久没出来逛过街了,我吸吸鼻子,飘在他身后。
看着熟悉的地方,记忆也随之清晰。
春日梨花飘香,他也曾在我额头印上浅浅的烙印。
夏夜繁星漫天,也曾照亮过他背着我回家的身影。
秋季红叶依依,我故意藏起来,他找到我时,后背明明出了汗,却冷着一张脸,直到我撒了好久的娇才回暖。
冬天细雪不止,我将学着手机上做的兔兔粉色围巾套在他脖子上时,他无奈了眉眼,看了许久,却没有摘下来。
回忆不敢触及,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是因为我爸的恩情和遗愿,却唯独不是因为爱我。
他说他从来不会否认爱沈悦,可是,我们结婚三年了,他都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
好在,我再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他可以,不再囿于责任而错失自己的幸福,他的,悦悦。
三年前,你在我怀里哽咽呢喃:悦悦,别走。
三年后,我终于不用再看你的眼泪,你的悦悦,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他从天黑走到天亮,西裤沾了泥,好看的脸上全是倦意,陆奕找过来,强行将他拖回了家。
陆奕将他扔在沙发上,拿出了刚买的早餐,他却一口未动,起身拿起了酒瓶,我下意识想拦,他的胃,好不容易被我养好了,怎么可以这么糟蹋呢?
那年,公司正在上升期,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他在医院醒的那天,拿过我的手机,却震惊了眼睛。
搜索栏里一条条浏览记录晃红了他的眼。
【烧炭自杀,安眠药一次吃几颗会醒不过来?几层楼跳下去会死?溺水会难受吗?】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终于哭出声来:「你吐血了,好多血,你像爸爸一样要离开我是不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可是我怕疼,你别离开我,别再喝酒了好不好?不是不想让你死,而是我还不想死。」
「阿年哥哥,你答应我,以后永远不要生病好不好?」
他那天说了多少句‘对不起’我是数不清的,只记得后来,我的眼睛被他的掌心蒙上,唇上传来一丝苦涩,像是,眼泪的味道。
那是,他独特的道歉方式。
后来,我学了许久的膳食,做了各种养胃粥,我笨嘛,虽然弄坏了好几个锅,将自己烫伤无数次,但是,他的胃病再也没犯过。
他答应我我不再喝酒的,却食言了。
酒入喉中,呛红了眼,他呢喃:「她能去哪里呢?」
陆奕夺过酒瓶,将他拖进了卧室,扔在床上,却突然警觉拧了眉:「不对,这里有很重的血腥味。」
7.
法医来了,警察来了,还有戴着手铐的周昊。
他们说他在机场被抓住了。
床被抬起,我的尸体终于得见天光,血迹已经干涸在脸上,有点脏,有点丑。
江盛年没有任何表情,他站在原地,呆呆的,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竟一时分不清成了魂魄的究竟是谁。
他站在原地,一步都不靠近我,我估计他是有点怕的,别看他长得很高很帅,但其实,有时候胆子还没我的大。
很多次,一点小事就能吓白他的脸,我弄伤手时,我爬上树时,我生病发烧时……
屋子里很多人,但很静,只有警察的笔录声,和周昊的声音,他一句句描述着杀害我的过程。
却突然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杀她,只是想要点钱而已,谁知道她当时打电话给江盛年求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盛年在听到这句话时,好像找回了一点意识,他拿出手机,不可置信般,一遍遍翻着通话记录。
我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点难过的影子,有点小小的失望,我哼出声,透明的手指向他的胸口:「喂喂喂,阿年哥哥,虽然我怕看见你的眼泪,但是我死了耶,你要是为我小小的哭一下,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他笑着,眼里却藏满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尤其是声音,语无伦次:「没有,我,我没有接到,我,我竟然,我……」
他甩开陆奕扶着他的手,却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向了周昊,眼里的恨意看得我头皮一麻。
他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手掐上他的脖子,犹如野兽在怒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被陆奕拉开后,他看着陆奕,脸上一片荒芜,连声音都机械:「杀了他,杀了他……」
似乎是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他才看向我的尸体,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跪坐在地上,将我的尸身揽进他的怀里,下巴抵上我额头,那么轻柔的动作,那么淡的嗓音:「瑶瑶,你不是最怕黑吗?怎么可以躲到床底下呢?」
他笑着,胸口却在剧烈起伏:「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偷偷抽烟了,我,我还喝酒了,你那么聪明,一定像之前一样,一眼就可以发现对不对?你起来啊,起来骂我好不好?我胃有点疼,你帮我煮粥好不好?」
眼睛红的彻底,一滴泪滑落,然后,悲伤逆流成河。
他嘶吼着,痛苦着,绝望着,傲骨弯了下去,满身都是颓然。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我错了,我以为看他哭我会开心,原来他的眼泪还是我最惧怕的东西,胸腔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一点点碎裂,疼到撕心裂肺。
过了许久,警察才按住他,抬走了我的尸体。
他们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悦来了。
她打开灯,从身后抱住了江盛年。
8.
这是第一次,我对沈悦不再充满敌意和嫉妒。
只要她能治好阿年哥哥的眼泪,只要他能让阿年哥哥幸福。
果然,他情绪不再激动,也没有再推开她,只是声音带了霜:「那天我去了洗手间,是你接了瑶瑶的电话,还删去了通话记录是不是?」
沈悦绕到他身前,哽咽开口:「我不知道那是她的求救电话,我只是好久没见你,想跟你好好吃个饭而已。」
她抱紧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意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江盛年静静听着,声音还是淡淡的:「那天在街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做出亲密的动作,你故意找人偷拍是不是?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又不想背骂名,所以,即使我跟你说我跟瑶瑶结婚完全是心甘情愿,你也不信对不对?」
脑子嗡嗡的,阿年哥哥,他,说什么?
他终于大力推开她:「沈悦,咱们那段感情早就过去了,直到遇见瑶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爱情。」
他眼里划过一抹温柔:「当初江氏破产,我爸自杀,你又跟我提了分手,那段时日,陪在我身边的人是瑶瑶,她是个那么好的姑娘。」
沈悦恼怒了眉眼,她口不择言:「盛年,她是个傻子,她配不上……」
却捂着脸呆在了原地,她哭出声:「你打我?」
江盛年放下手,眼睛像山巅上的寒冰:「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妻子,瑶瑶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干净。」
「你走吧,你是间接害死瑶瑶的凶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江盛年只颓废了一晚,就开始工作,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我的尸身入土为安,直到周昊被执行了死刑,直到沈悦退圈又去了国外。
他穿上了那件我最喜欢的白衬衣,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来到了我的墓碑前。
这次,絮絮叨叨的人变成了他,他笑着,眼里有细碎的光,语气温醇如明月映水,像很多个夜里与我低语:「瑶瑶,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打算带你离开这里了,你不是老说我忙得没时间陪你吗?你不是说你想环游世界吗?是不是嫌我这段时间太忙,你生气了,所以要离开我对不对?」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最重要,所以,我准备将公司的事处理好就带你走的,你怎么就不再等等呢?」
「你这个傻瓜,其实那年在你家,你和你爸的话我都听到了,其实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很心疼,我也想说,我们瑶瑶才不傻,我们瑶瑶,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姑娘。」
他抚上墓碑,手点上我照片里的鼻尖,学着我的语气,幼稚的不得了:「坏人,我刚有个家,你就给我毁了,你等着,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清他要做什么,我哭喊着,却无能为力,药瓶落地,他眼里挂了抹解脱的笑。
他轻轻呢喃出声:「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他开口,那么温柔的浅唱:「我知道,你是我一生的最爱,不要离开,明天怕你不再来……」
熟悉的旋律,是我小时候最爱听的歌,那时,电视里白衣儒雅的歌手,温柔动听的歌声。
后来结婚后,我央江盛年唱给我听:「阿年哥哥,你和小时候电视里的哥哥长得很像,连声音都像,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他却不愿,说自己不爱唱歌,其实,我是想听歌词。
那句从来没说过的‘我爱你’,可否唱给我听?
旋律渐渐在耳边清晰,我抬头,跟心底深处的人四目相对,我的阿年哥哥,他终于牵住了我的手。
歌声似乎还在继续……
纵使这次我牺牲了所有,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拥抱着你的时候,寂寞已不再有……
爱你到天长地久,请你跟我一起走……
请你让我尽情再爱一次,最后一次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