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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4-16 17:16:35

季义锋

1、

京城最大的一场雨,偏偏赶上摄政王娶王妃。

这雨滴打在窗棂上,就如同催命的鼓点,声声敲在林瑶心上。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景然,配上镇国公的嫡女林瑶,怎么看都应该是京城里最盛大的喜事,怎么热闹都不为过。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给这喜庆平添了几分阴郁和不祥,此时朝廷分庭抗礼,支持太子的和支持摄政王的是两拨人,此时能冒雨前来的宾客,都是摄政王麾下。

屋内好静,静的让人心惊。

林瑶端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的大红嫁衣繁复而沉重,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并非京中娇养的贵女,而是镇国公亡妻留下的嫡女,自幼被送到庄子上,将她放养在外。

虽说是放养,但那庄子是母亲早年前住过的,里面放满了医术,林瑶和奶娘再加上几个家丁小厮,也过得乐天自在。

直到半个月前,一封语焉不详的家书将她紧急召回,她还以为是父亲终于想起她这个女儿,踏入镇国公府的时候,林瑶的心里,甚至存下了一丝盼望。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被父亲,那个几乎从未关心过她死活的镇国公林建南,一手安排,成了献给摄政王的棋子,一个新鲜出炉的摄政王妃。

怎么会是她?

直到此刻,林瑶仍然一无所知,只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茫然。

母亲并不喜欢父亲,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只记得母亲坐在门前叹气,眉眼里尽是忧愁的神色。

铜镜清晰地映出她雪白颈间那道淡粉色的梅花状伤疤,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发痒。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印记,也是她孤寂童年里,对母亲模糊记忆的一点慰藉。母亲的家乡在崇山峻岭之内,越是险峻的地方,越生长着凌寒自开的梅花,那对母亲来说,是自由。

“王妃,既来之,则安之。” 乳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沉稳,“摄政王权势滔天,性情虽传闻莫测,但您如今已是他的妻。若能笼络住王爷的心,同样能为自己挣个依靠。”

乳母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林瑶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是啊,她现在无依无靠,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这位传说中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丢了一只眼睛,被坊间传闻描述成独眼恶鬼的夫君。

可她这个从未在父亲面前得过半分宠爱,甚至可能被家族视为弃子的嫡女,手中又能有什么筹码坐稳摄政王妃的宝座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的嫁妆匣子上。那是母亲留下的,母亲早年和父亲关系不睦,因此嫁妆并不算丰厚,但这个匣子……外壁似乎比寻常的要厚实一些。

她伸出微凉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匣子的边缘和缝隙,心头涌上一丝异样。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似乎能听到匣壁内传来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声。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她猛地扯开匣子上铺着的云锦裹裳,手指在内壁摸索片刻,果然触到了一个隐蔽的卡扣。轻轻一按,匣子内壁弹开一个暗格!

一张泛黄的密信静静躺在暗格底部。林瑶小心翼翼地取出,借着跳动的烛火展开。信上内容她一时难以完全看懂,似乎涉及布防与调动,这是父亲林建南和大夏勾结的证据,但信纸背面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梅花水印,却在烛光下灼痛了她的眼!

林瑶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捏碎了手中的信纸——那梅花图案,竟与她锁骨

上的伤痕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母亲留下的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人声喧哗和脚步声,门外有人来报,似是皇城兵马司。霎时之间,林瑶心跳如擂鼓,她看着手中的密信,透过窗棂看着门外穿着红色喜服的摄政王,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跳动的烛火,脑中飞速权衡。

要么,立刻将信投入烛火,烧毁这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证据,或许还有保全家人的可能;要么,就用这封信,向这位素未谋面的的夫君,献上她的“投名状”。

2、

萧景然踏入喜房时,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他的新娘,一身红衣,背对着他,一手紧握着一封信纸,似有难色。

他玄色蟒袍的衣角扫过门槛,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声响让女子的手微微一颤,萧景然脚步未停,锐利的目光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什么了?”萧景然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纸上,又扫过她颈间的伤疤,眸色愈发深沉。

两人对视的刹那,林瑶几乎怔住了,萧景然生得极好,即便左眼覆着一个样式简洁的黑色皮质眼罩,仅凭右边那只狭长的丹凤眼,以及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薄唇,依旧构成了一张令人见之难忘的英俊面容。

那残缺在他的面上,更多了几分让人我见犹怜的心疼,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罗刹鬼呢。

“你的父亲镇国公,连同林家上下,半个时辰前已尽数下狱。”萧景然缓缓道来,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通敌叛国,证据正在收拢,如今只差一些关键的铁证便可定罪。若非你此刻已是本王的王妃,怕是也已成了阶下囚。”他的丹凤眼眸上下打量。

“你我未曾礼成,刚刚,王爷是可以把我交出去的。”林瑶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在她被送入王府的同时,林家已经……

“你准备,怎么回报本王?”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便将手中的密信高高举起,迎上萧景然探究的目光:“民女……不,臣妾已无家可归。这封信,以及臣妾这个人,全凭王爷处置。您看这信中所绘舆图细节,以及标注的几处烽火台位置,是否……可以算作一点回报?”

夜已深沉,窗外的雨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萧景然接过密信,只扫了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便丢到一旁。他忽然伸手,一把将林瑶按在了身后的案几上,动作强势而迅猛。他腰间的佩剑出鞘半寸,冰冷的剑锋轻易割断了她嫁衣上垂落的流苏。

“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本王从不轻信。”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的味道,灼热的气息喷在林瑶耳畔,林瑶被他压制着,却并未退缩。她仰起头,目光直视着他仅露出的那只眼睛,然后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她反手,猛地扯开了萧景然腰间的外袍衣襟一角!

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赫然露了出来。玉佩上,清晰地刻着一个纹样——那分明也是一朵梅花!其形状、细节,竟与她手中密信的水印,以及她锁骨的伤疤,如出一辙!

这下,轮到萧景然的眼神微微一凝。

“王爷若不信我,”林瑶感觉到他的变化,心一横,直接拔出了萧景然腰间的佩剑,一字一句道:“大可现在就结果了我,将这具‘通敌’的尸体送还林家,让他们在黄泉路上,也知道女儿为家族‘尽忠’了。到时王爷既得了证据,又除了隐患,岂非大功一件?”

她的声音带着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的火焰。萧景然看着她,眼底那抹审视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味取代。

他慢慢收回按着她的手,剑尖却在她锁骨的梅花伤疤附近轻轻滑动,带来

一阵冰凉的战栗。最终,剑锋停留在离伤疤仅一寸的地方,终究没有刺下去。

“你……”他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很不错。”

当第一声鸡鸣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时,林瑶望着萧景然转身离去的玄色背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就在跪倒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冷汗早已浸湿了中衣。

她赌赢了第一步。可是,她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世人都说,当今圣上缠绵病榻,太子年幼羸弱,整个大周的军政大权几乎都掌握在摄政王萧景然手中。这样一个权势熏天却又心思深沉的人,为何会对她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罪臣之女”网开一面?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腰间那枚玉佩上的梅花印记。这与林家通敌密信上的水印相同,意味着什么?是巧合?还是……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如果这梅花印记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联系,那么,这封“通敌”密信若是被有心人在王府搜出来,矛头最终指向的,恐怕就不仅仅是林家,而是这位刚刚成为她夫君的摄政王了!

那她究竟是踏入了生门,还是更深的死局?

3、

林瑶未曾想过,这一夜她竟只睡了两个时辰。

按照皇家礼制,成婚次日,她需要入宫去面见帝后,林瑶一夜未眠,梳妆打扮时,看着镜中略显憔悴却强作镇定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是她太贪恋亲情天伦,才会被那薄情寡性的父亲一封家书便诱入火坑,如今看来,父亲不过是想在东窗事发之前把她当做最后的筹码。

摄政王身着锦衣,握着林瑶的手传来暖心的温度,那模样与昨夜好像又成了两个人。

直到踏入拱门,林瑶才发现了一桩奇事。

她那庶弟林逸尘,不仅没有像其他林家人一样被牵连下狱,反而……穿着一身崭新的、象征着国公爵位的朝服,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边!

“是太子保下了你弟弟。”萧景然不露声色,林瑶在心里回想起来,这庶弟应是征伐边地时被父亲带回的胡人舞娘所出,如今竟然袭爵成了新的镇国公。

怕也是经历了极其艰难的波折,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太子端坐在一顶小巧的金撵上,仪仗虽不算盛大,却也透着储君的威仪。这少年带着些许冷淡,丝毫没有要从撵上下来的意思。

“父皇特命本宫在此迎接皇叔与婶婶。”太子的声音清脆,却好像没有缺乏温度,“父皇常说,多亏了皇叔当年在敌国为质,忍辱负重,才换来了我大周如今的太平盛世。皇叔劳苦功高。”

萧景然薄唇微抿,似乎对太子的态度并不在意:“有劳殿下挂心。”

就在这时,林逸尘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重逢的喜悦与担忧,对着林瑶张开了双臂。“阿姐!”他紧紧抱住了林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还是那个依恋她的弟弟,“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阿姐,以后我保护你!”

林瑶心中思绪万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僵硬,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能感觉到周围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太子又开口,目光转向林瑶,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婶婶既已嫁入王府,定要早日为皇叔开枝散叶,诞下子嗣,共享天伦之乐,方才对得起皇叔为国半生苦楚。”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林瑶感到一阵不适。她于是便道:“太子殿下果真是个极出色的好孩子,早听说你与皇叔亲近,今儿一早我去库房左右翻找,才找到这白玉狼毫赠与殿下。”

“婶婶真是从善如流。”太子的目光锐利,似乎对林瑶拿起长辈架子的举

动意外极了,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林瑶发髻上的一支簪子。

那是一支流光溢彩、华美异常的金步摇,顶端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正是昨日萧景然派人送来的“彩礼”之一。因是摄政王所赐,又是宫中觐见,林瑶才特意戴上以示尊重。

“皇叔对婶婶,当真是舍得。”太子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竟直接伸手,从林瑶的发髻上取下了那支步摇!

动作之突兀无礼,让周围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瑶一惊,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太子拿着步摇,手指在顶端的红宝石处看似随意地一按一拧,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步摇的隼牟结构竟然被拆解开来!一小卷叠得极细的绢布,从簪身内部滑落,掉在了光洁的石阶上!

一名内监眼疾手快地捡起,呈给太子。

太子展开绢布,上面赫然是绘制精密的半幅舆图!图上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几处重要的地理位置,其中一处,正是边境要塞——狼居胥山附近的烽火台!

“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稚嫩的声线陡然变得森然,“父皇果然深谋远虑,早就料到林氏一门心怀叵测!这通敌的铁证,竟然被林氏女堂而皇之地戴在头上,带入宫中!”

他将舆图递给身旁的内监总管,厉声道:“父皇有旨!已着内廷卫在摄政王府搜查,如今人赃并获!念在皇叔面上,若林氏女此刻饮下鸩酒自尽,尚可留全尸,不至牵连王府声誉!来人,上酒!”

话音刚落,便有内监端着一个金盘上前,盘中赫然是一杯散发着异香的酒液。林瑶望着那杯在金盘中微微晃动的鸩酒,水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锁骨处那若隐若现的梅花伤疤。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簪子……

“原来殿下在此故作姿态地等候,就是为了用这种手段,鸩杀本王的王妃?”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只见萧景然不知何时已挡在了林瑶身前,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太子,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刃。

太子的脸色变了变,但仗着身后不知何时已悄然合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东宫近卫,强自镇定道:“林氏乃罪臣之女,如今又搜出通敌铁证,人赃俱获!皇叔还是尽快与此女划清界限为好,莫要因她而惹祸上身。否则,总会让人怀疑,这舆图……是不是皇叔想要送出去,却借了她的手呢?”

这话已是极其露骨的栽赃和威胁!

太子话音刚落,只觉颈间一凉!一道玄色身影快如鬼魅,萧景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近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剑尖稳稳地抵在了太子的咽喉上!

“谁给你的胆子,”萧景然薄唇微抿,声音冷得像冰,“污蔑本王的王妃?”

“皇叔!你……你想造反吗?!”太子感受到剑尖的冰冷和杀意,面皮瞬间惨白,声音也抖了起来,“证据确凿,岂是污蔑?父皇有旨在此,难道你敢抗旨不成?!”

萧景然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微笑,剑尖微微向前送了半分,在太子颈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本王的乖侄儿,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凭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定下本王的罪吧?”

4、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对峙,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总管:“皇上口谕——宣摄政王、摄政王妃、太子、林世子即刻入殿觐见!”

萧景然这才缓缓收回短剑,冷哼一声,拉起兀自惊魂未定的林瑶,跟在李

总管身后向金殿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太子一行。

林瑶第一次踏入大周朝的权力中枢——金銮殿。殿内庄严肃穆,龙涎香的气息弥漫。高高的御阶之上,龙椅中的大周皇帝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依旧锐利。他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台下还在微微发抖的太子,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太子如今真是出息了,才监国几日,就学会摆鸿门宴了?”

“父皇!”太子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儿臣……儿臣也是忧心国事啊!如今大夏进犯,前线战报频频失利,节节败退,若京中再有内鬼通敌,那我大周江山……就真的危矣!儿臣查获林氏通敌证据,也是为了……”

“够了!”太子话未说完,便被皇帝厉声打断。皇帝随手抓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折,狠狠掷了下来,砸在太子面前。“前线败退,自有将士用命!京中之事,自有朕和你皇叔处置!朕还没死呢!轮得到你来操心这些?!” 皇帝咳嗽了几声,气息不稳,“如果摄政王真想要这个位子,这天下,还有你什么事?!”

皇帝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得太子面如死灰,再不敢辩驳。皇帝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太子如蒙大赦,仓皇地退出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皇帝、萧景然、林瑶和林逸尘,以及侍立的李总管。皇帝的目光转向林瑶,那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审视,他颤巍巍地从龙椅上站起身,由李总管搀扶着,走下御阶,来到林瑶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

“林氏……果然很美。”皇帝低声说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凌厉,竟也伸手,猛地划开了一旁林逸尘的衣襟!

一枚与林瑶头上那支一模一样的金步摇,赫然露了出来!

“朕听说,”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位新晋的林世子,不仅继承了爵位,还颇得太子信重,手艺也是十分不错,竟能仿制出与摄政王赠予王妃的彩礼一模一样的簪子,还在里面……藏了这么些有趣的东西。”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林逸尘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狂笑!“哈哈哈……老家伙,你发现了吗?可惜,太晚了!”

此时,侍卫才惊觉不对,想要上前,却已来不及。

只见林逸尘猛地抬起手掌,不知何时,他的掌心已涂满了某种黑紫色的粘稠毒物!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侍卫的阻拦,疯了一般朝近在咫尺的皇帝扑去!

“护驾!”李总管发出凄厉的尖叫。

一切发生得太快,萧景然也未能完全阻止。林逸尘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皇帝的龙袍上!那毒药似乎极其霸道,能透过衣物渗透皮肤。皇帝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晃了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黑色。

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在所有人的惊骇目光中,大周皇帝,这位曾也算励精图治的君主,就这么嘴角流着黑血,倒在了金殿之上,气绝身亡。

“阿尘!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林瑶看着面前这个状若癫狂、嘴角也开始溢出黑血的少年,眼底充满了震惊和陌生。这还是那个曾经怯懦地跟在她身后的弟弟吗?

林逸尘的狂笑渐渐变成了低笑,他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林瑶,那双眼睛,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像山涧泉水一般澄澈,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疯狂和毁灭。

“我是大夏潜伏在大周最深的‘种子’,这些达官显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的仇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的好阿姐……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母亲……母亲不是病故的吗?”林瑶的喉头一阵酸涩,巨大的冲击让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林逸尘的笑意更深了,“阿姐,我真羡慕你……你什么……都不知

道……”

说完最后这句话,他身体一软,也倒了下去,嘴角涌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显然是早已服下了另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金殿之上,皇帝与刺客双双毙命。

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鱼贯而入,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殿内仅存的两个“活口”——摄政王萧景然,和他的新婚王妃林瑶。

李总管面色惨白,颤抖着声音,吐出了几个字:“摄政王、林氏女……弑君谋逆……拿下!”

而就在二人被退出大殿,角门外身着华服的太子,突然一阵抽搐,片刻之后,面上便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5、

这死牢冰冷、潮湿、还散发着些许霉味。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到了这一刻,她甚至还觉出了些许坦然。

沉重的镣铐锁住了手腕和脚踝,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哗啦的金属摩擦声,提醒着她眼下的绝境——谋逆,弑君,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隔壁牢房传来了镇国公林建南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父亲,您可有脱困之法?”

“林瑶?”当他意识到此次收押进来的是林瑶和萧景然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癫狂的大笑。。

“萧景然!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林建南扒着牢门,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你要我女儿林瑶与你为妻,我给了你!你答应保我林家富贵,却出尔反尔,将我等下狱!如今怎样?你自己不也落得如此下场!报应!真是报应啊!”

林瑶和萧景然被分开关押,但牢房相邻萧景然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但林建南似乎不愿放过他,继续吼道:“你以为扳倒了我林家,你就能安枕无忧了?这大周都烂透了,从根上烂透了?!”

萧景然终于睁开了眼,那只完好的右眼眸色一冷,扫向林建南。

林建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一步,但仍嘴硬道:“看什么看!你毒杀了陛下!史书工笔,定会将你记作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你通敌叛国,勾结大夏,出卖军情,害死前线二十万将士,此等滔天罪行,还妄想脱罪?”萧景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石壁。

林建南脸色一变,随即梗着脖子道:“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牺牲!如今九国纷争,大周国力衰微,本就撑不了多久!我不过是……顺应天意,另择明主罢了!”

“另择明主?”萧景然嗤笑出声,语气充满了鄙夷,“林建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林建南笑道,“我早已将调兵的虎符献于东宫!太子即将登基,他自然会为我打理好一切,还我清白!倒是你,萧景然,你进了这死牢,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是吗?”萧景然语气平淡,“那封在你女儿嫁妆里,又被你那‘好儿子’在金殿上呈出的所谓‘通敌密信’,已经由宗人府和三法司会审备案。我活不活得成,尚不可知,但你林建南,一定会死,而且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去死。”

林建南目光凶狠,双目都几乎瞪了出来,“阿冉竟然把那证据藏在了嫁妆里?”,他转向另一间牢房的林瑶:“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丝毫不会顾念父亲的恩情?”

“你不配提阿冉阿姨。”萧景然不再理会他的叫骂,转而看向林瑶。他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你的母亲阿冉……当年,曾救过我一命。”

林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疑。

萧景然的声音放得很低,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我尚在敌国为

质,九死一生。是她,暗中助我,策划周详,我才能顺利摆脱监控,辗转回到京师。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林瑶,无论如何,我必然会护你周全。”

林瑶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母亲……救过他?

就在这时,狱卒快步走入死牢向萧景然和林瑶拱手,解开了束缚二人的镣铐。

“王爷,王妃,快走吧!”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嘎吱”声,似乎是某种沉重的齿轮正在转动。

几乎是同时,萧景然脸色一变,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他们所在的这片牢房区域,靠近内侧的石墙竟然毫无征兆地轰然向内崩塌!烟尘弥漫中,一个幽深的裂口出现在墙壁上。

石墙崩塌的瞬间,萧景然已经用未被镣铐束缚的手臂猛地揽住林瑶,借着冲力,带着她一起滚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男人身上带着冷冽气息的玄色囚衣擦过她锁骨的伤疤处,激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快走!”

萧景然拉着林瑶的手,这密道并不长,尽头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密室。然而,当火折子的光芒照亮密室中央时,林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退了半步!

密室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子里,竟然蜷缩着三个身着一模一样杏黄色中衣的少年!他们的眉眼、身形,竟都与太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这怎么回事?三个……太子?”林瑶声音发颤。

萧景然眼中也闪过一丝惊骇,但他迅速镇定下来。

他点亮了火折子靠近铁笼,用袖中藏着的短刀小心翼翼地挑开其中一个少年后颈的衣领。

微弱的光线下,只见那少年后颈的皮肤下,赫然有一个如同萤火虫般大小的、散发着幽暗绿光的小虫子!那虫子仿佛陷入了沉睡,一动不动。他又检查了另一个少年,同样位置也有一个发出绿光的虫子。

“这是……蛊?”林瑶脑中灵光一闪,一些被尘封的、模糊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那是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一边翻阅着古旧的医书,一边断断续续给她讲过的一些南疆奇闻,“母亲的医经残卷中曾提到过……在大夏与南疆交界之地,有一种秘术,名为‘人面蛊’,能……能操控宿主心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容貌,若辅以特定药石,可使其完全听命于控蛊之人,状若傀儡……”

萧景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敌国竟是用这种邪术,制造了傀儡来替换真太子!那么……”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铁笼最里面的那个少年。

林瑶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强忍着恐惧,凑近笼子,抓住了最里面那个少年的手腕。他的脉搏微弱但平稳。林瑶借着火光,仔细看向他的后颈——此人的脖颈处,皮肤下同样有一个虫子,但与其他两个不同的是,这个虫子散发出的,是微弱但清晰的红光!

“母蛊在这里!”林瑶想起了医书上的记载,“子蛊受母蛊控制,母蛊所在,才是本体!他是真正的太子!”

萧景然当机立断,用短剑撬开锈蚀的笼门。他左手抱起仍处于昏睡中的真太子,右手则提起了另一个绿光蛊虫的傀儡少年。

林瑶则扶起了最后一个同样沉睡的少年傀儡。她忽然想起什么,拔下头上仅剩的一支用来固定发髻的普通银簪,按照记忆中母亲医书上记载的几个特殊穴位,依次在三个少年耳后轻轻刺了刺。

奇迹发生了!三个原本昏睡的少年,竟如同梦游一般,缓缓站直了身体,虽然眼神依旧空洞,但却能机械地跟着他们的指令行动,乖巧地排成了一队。

“你……还懂这个?”萧景然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惊讶和赞赏。

“是母亲留下的书中看到的。”林瑶此刻不及细想,只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诡异,“剩下的,就要靠王爷了。”

话音刚落,三个身着夜行衣、行动迅捷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单膝跪地:“王爷!属下救驾来迟!”

是萧景然的暗卫!

萧景然看着林瑶,又看了看那三个“太子”,眼神变得异常凝重。他知道,皇帝驾崩,太子即将登基,此刻宫中必然大乱,但也正是浑水摸鱼、拨乱反正的唯一时机!

“王妃,”萧景然忽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方才所用的……控制之法,能维持多久?”

林瑶看着萧景然眼中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急迫,又回想了一下医书内容和方才的尝试,咬了咬牙,沉声道:“此法并非长久之计,是利用了子蛊对刺激的本能反应。若要精确控制……或许,需要借助母蛊的气息。如果顺利,我……我大约能支撑一个时辰。”

萧景然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进林瑶掌心——那竟然是一枚小巧却沉甸甸的、象征着兵权的令牌!

“母蛊给我,我去控制那个假太子,设法换回真的!”萧景然的声音果决而急促,“这是本王的虎符和令牌!你拿着,带着真太子和暗卫,立刻从密道离开!如若……如若大夏细作的阴谋真的得逞,宫中大乱,你手握摄政王令,召集京畿卫戍,或可……杀出一条生路,保全自身!”

林瑶握着冰冷的虎符,只觉得重逾千斤。

“那你呢?王爷?”萧景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决绝,有信任,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

“此时此刻,已是国祚危亡、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字一句道,“我,已无法只顾全己身了。”

那一刻,林瑶才终于明白,这个在外背负恶名的王爷,是怎样的爱着他的国家。

6、

夜色如墨,皇宫深处暗流涌动。

林瑶将母蛊残肢分给了萧景然,这残肢尚有太子血肉灵息,直到母蛊再次生出新的肢体,他都能号令傀儡太子。

萧景然潜行在宫殿的梁柱与阴影之间。他需要尽快找到那个正在被推上权力巅峰的傀儡太子,并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真假太子调换。

他估算着时辰,皇帝骤崩,按照祖制和当前局势,最迟明日黎明,那个“太子”就会在仓促中举行登基大典。时间不多了。

借着母蛊的微弱感应,萧景然很快锁定了东宫后殿的方向。他悄无声息地伏在殿顶,向下望去,果然看到后殿的一个偏殿灯火通明,但气氛却异常诡异。一排穿着药童服饰的人,正表情麻木、动作机械地在石臼中捣着什么药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手中的母蛊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与此同时,下方偏殿内,那个穿着太子服饰的少年傀儡突然身体抽搐了一下,双手抱头,似乎十分痛苦。

“殿下!您是不是头疾又犯了?”一个看似是负责奉药的太监连忙从殿内迎了出来,脸上带着谄媚的关心。

傀儡太子摇晃了一下,似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他点了点头,用一种平板的语调说:“是……孤来取今日的药。”

那太监立刻恭敬地从一个精致的药盒里取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递给了傀儡太子。傀儡太子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就想吞下。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然眸光一凝,他看到了!就在对面不远处的另一座宫

殿屋檐阴影里,隐约有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纤细,正是林瑶!她身边还有他的三名暗卫!

她竟然没有走!

傀儡太子拿到药,正准备返回主殿。萧景然顾不得许多,立刻发出一个只有暗卫能懂的信号,同时飞身而下,趁着守卫换班的空隙,将刚走出偏殿的傀儡太子截住,拖入了附近的假山阴影中。

林瑶和三名暗卫也迅速赶到。四人在隐蔽处碰头。

“你为何不听本王的命令?!”萧景然看着林瑶,又急又怒,第一次失态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林瑶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眼神却异常坚定:“大周已是危急存亡之秋,王爷难道认为,瑶儿便能心安理得地顾全一己之身,弃王爷于不顾吗?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蛊毒诡异,若无我从旁辅助,王爷贸然行动,风险太大。”

萧景然看着她倔强的眼神,一时语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知道此刻不是争论的时候。幸好,他对皇宫的密道了如指掌。在三名暗卫的接应和掩护下,他们带着真假两个太子,有惊无险地再次利用密道,暂时撤离了皇宫,回到了城中一处极为隐秘安全的据点。

如今假太子已经消失,登基大典自然无法如期举行,想要再造一个傀儡,首先要找到身形相似的少年,还要起码七日才能成行。

也就意味着,他们至少有七天的时间。

接下来的三天,林瑶几乎不眠不休,将母亲留下的那本残破的医书翻了无数遍,结合萧景然提供的王府秘藏的一些关于南疆异术的记载,日夜研读。

终于,她按照书中最隐晦的记载,配制出了一碗号称能解人面蛊的汤药。

在给真太子服药之前,必须先彻底消除母蛊的影响。萧景然按照林瑶的指示,将那只散发着红光的母蛊捏碎!

母蛊死亡的瞬间,一直昏睡的真太子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了一滩滩带着腥臭味的黑血!

“有效!”林瑶心中一喜,连忙扶住太子,按照医书记载的关键穴位,用银针刺入,试图引导残余的毒素排出。然而,当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太子皮肤下的异动时,脸色骤然大变!那蛊虫并未死去,反而变得更加狂躁,似乎在…在产卵?!

她猛地想起刚刚在东宫偏殿看到的景象——那些傀儡药童捣的药丸,还有那个奉药太监交给假太子的药!

“解药有问题!”

她厉声喊道,劈手夺过旁边暗卫准备给太子服下的、刚刚她配好的“解药”汤药,将其中的药渣碾碎——在朱砂色的外壳包裹下,里面混杂的分明是一粒粒比芝麻还小的、带着粘液的……蛊卵!

她配制的解药,从源头上就被污染了!是谁?!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走了进来。

那身影……赫然是早在金殿之上毒发身亡的——林逸尘!

“怎么会……你?!”林瑶瞪大了双眼,浑身冰冷,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逸尘的神色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赞赏:“阿姐果然聪慧过人,能力出众,不枉费……王爷费尽心机,把你从庄子上召回京城的这一片苦心。”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景然。

“只可惜,”林逸尘走到近前,指尖缠绕着几根若有若无、闪着幽光的丝线,那似乎是某种蛊虫吐出的丝,“太子殿下身上的‘人面蛊’,可没那么简单就解掉……”

随着他指尖丝线的缠绕和拉紧,原本刚刚平静一些的真太子,突然发出了非人的、痛苦的嘶吼!

萧景然反应极快,挥剑便斩向那无形的丝线!

丝线断裂的刹那,异变陡生!真太子的胸口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个小包,随即破裂开来,绽开出一朵朵形状诡异的、血红色的“梅花”!仔细看去,那每一片“花瓣”,竟然都是由无数蠕动的小蛊虫组成的!景象可怖至极!

“阿姐,”林逸尘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可知,当年父亲为何独独选中你,让你远嫁给摄政王联姻吗?”

他缓缓走向林瑶,无视了萧景然戒备的眼神。

“摄政王一定给你讲了些让人感动的好听的故事,可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你的母亲阿冉,乃是当年叛逃出苗疆圣地的‘毒女’后代。而你身上,则流淌着能够觉醒传说中‘蛊王’的血脉!”

“萧氏皇族血脉中代代相传着禁忌诅咒,乃是开国君王就留下的杀孽,而当年他在你母亲身上就发现了,毒女后代能解诅咒,更能……在这乱世之中,用蛊王一统天下!”

林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关于母亲的记忆,一直都只是温柔的、模糊的片段,她只记得母亲行医问诊,救治乡邻,从未听过什么“苗疆毒女”、“蛊王血脉”。这一切都像天方夜谭!

“不……不可能……”

林逸尘的手,带着一丝冰凉,轻轻抚上了林瑶的额头。

就在他指尖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无数被尘封的、破碎的、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猛地涌入了林瑶的脑海!尖锐的疼痛让她无法承受。

“啊——!”

一声惨叫过后,林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沉沉坠入了一个冗长而逼真的梦境之中。那梦境,似乎连接着她完全遗忘的过去。

7、

脑海中炸裂的剧痛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洪流。林瑶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看到了一个身着苗疆异服的美丽女子——她的母亲阿冉。

她看到母亲身为圣女后裔,因触犯族规、不愿被用作培育“圣蛊”的容器而叛逃,一路被追杀,隐姓埋名来到大周,遇到了彼时还算温和的林建南。

她看到母亲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血脉秘密,却又在暗中研究蛊术,寻找解除血脉中那沉睡的、既是力量也是诅咒的“蛊王”潜能的方法。她看到母亲是如何发现林建南的野心与凉薄,如何在绝望中救下了远在敌国为质的萧景然,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或许是为了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她亮出了蛊王的能力让萧景然化险为夷,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病故,也许她真的能一手挽救萧景然的父亲。

事实上,那根本不是病!是林建南为了攀附权贵、向大夏献上投名状,亲手策划的一场谋杀!母亲临终前,强行催动秘法,将一丝血脉传承之力和那尚在沉睡中的蛊王,全数封印在了林瑶的梅花疤痕之下。

林逸尘……他看似澄澈的眼眸深处,藏着的是被大夏细作从小灌输的仇恨,他的母亲不过是林建南的战利品,却如此悲凉的葬送了一辈子。他的国家被林建南埋葬,这畜生甚至将普通百姓的头颅当做战士的邀功请赏,他将一切扭曲地归咎于这个腐朽的大周朝堂!

他做了这秘书的牺牲品,他半人半虫,只要蛊虫在便可寄生转命,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阿姐……” 林逸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戏谑,“感觉如何?想起自己是谁了吗?这沉睡的蛊王血脉,是不是开始在你体内苏醒了?”

林瑶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一股微弱但奇异的力量正在苏醒,仿佛能与周围的

“气”产生共鸣,尤其是……能清晰地感知到真太子体内那肆虐的“血梅花”蛊,以及林逸尘身上那股阴冷的、属于控蛊者的气息!

甚至,她隐约感觉到,身旁的萧景然体内,也潜藏着一股晦涩而霸道的力量,萧景然的问题,同样出现在血液里。

“阿尘,” 林瑶的声音平静,“林建南的错,你真的要用来惩罚自己?”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躺在床榻上痛苦呻吟的真太子,又看向萧景然。萧景然从她眼中看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震撼莫名,“王爷,” 林瑶语气依旧平静,“护住太子心脉,我们还有机会。”

林逸尘冷笑:“阿姐,你才刚刚苏醒,就想对抗我经营多年的蛊术?别天真了!没有我独门的解药,这蛊一旦完全爆发,神仙难救!不如……你我合作?我知道你习得你母亲的正统蛊术,现在又有了蛊王加持,你助我完成大业,我保你荣华富贵,这人面蛊卵投入河流之中,到时候整个王朝都会臣服于我们姐弟二人。”

林逸尘又说道“这九国征伐不断,皆因贪念而起,到时候,在你我的蛊术之下,人人都能生活在幸福之中,人人都阖家团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难道不是大同社会吗!”

林瑶没有理会他的蛊惑,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太子手腕,闭上眼。体内那股初生的力量,随着她的意念,缓慢而笨拙地探入太子体内,试图安抚那些狂躁的蛊虫。

真太子的呻吟声,竟然真的减轻了几分!

林逸尘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林瑶的蛊王血脉竟如此霸道,初醒便有如此效力!

他眼神一厉,指尖的蛊丝再次浮现,作势便要再次催动蛊毒。“住手!”萧景然挡在林瑶身前,长剑出鞘,直指林逸尘,“你想同归于尽吗?”

林逸尘忌惮地看了一眼萧景然手中的剑,就在此时,一只黑色的瓢虫飞入林逸尘掌心,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阿姐,我给你时间。不过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此刻宫中,‘新皇’的登基大典,已经在筹备了。”

说完,林逸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8、

林逸尘离去,密室内的气氛却更加凝重。真太子的情况虽暂时稳定,但林瑶知道,那只是她用初生的蛊王之力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

这蛊极其阴毒,正在不断蚕食太子的生机。

“我需要……母亲留下的东西。”林瑶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施为对她消耗极大,“回到我这些年生活的地方,那里或许有解蛊之法,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克制林逸尘的线索,毕竟他非我族类,想要将苗疆秘术学习到此种程度,肯定不会没有任何破绽。”

萧景然看着她虚弱却坚定的模样,走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道:“我派暗卫护送你去。这里,我来守着。”

林瑶摇头拒绝,目光里都是担忧:“不行,林逸尘的目标很可能是我。我们必须一起行动。而且……”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然,“王爷,你体内的那股力量……我已经有所感知,母亲的笔记里,似乎也提到过类似的东西。这蛊王再生能力极强,或许,解救太子的同时,也能将你的问题解了。”

萧景然身体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沉默片刻,终于沉声道:“是。此诅咒源于先祖,与力量相伴相生,每代萧氏掌权者,都会被其反噬,轻则疯癫,重则暴毙。

这也是我朝君王……大多难以善终的原因。我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他顿了顿,“阿冉当年救我时,曾言她的血脉或许是关键,这也是为何……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促成这桩婚事。”

他的坦诚让林瑶心中微动,她点了点头:“那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母亲的故居,或许藏着我们共同的答案。”

事不宜迟,萧景然留下两名最信任的暗卫守护太子,他亲自带着林瑶,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悄然潜向林瑶的旧日居所。

推开尘封的院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和时光的、奇异的尘封气息扑面而来。根据林瑶觉醒的记忆,他们很快在卧房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只紫檀木匣。

匣子没有上锁,里面只有一本用特殊鞣制过的、薄如蝉翼的皮卷,以及几瓶颜色各异的药粉。皮卷上用一种林瑶从未见过、却能凭直觉辨认的苗疆古文字,详细记载了“血梅花蛊”的特性,以及……一种极其凶险的解蛊之法!

“以身饲蛊,血符引魂……”林瑶低声念着皮卷上的文字,脸色愈发苍白,“要解此蛊,需以蛊王血脉为引,用自身精血绘制符文,强行将宿主体内的子蛊引入己身……再以秘药焚之。但此法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引蛊者便会被万蛊噬心而亡!”

萧景然闻言,瞳孔骤缩,一把按住林瑶的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林瑶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午时将至,太子撑不了多久!这大夏君王行事诡谲又如此恶毒,若真的让他的奸计得逞,百姓就遭殃了,”林瑶顿了顿“而且……”她看向皮卷的最后部分,“母亲在笔记中推测,若能成功完成‘以身饲蛊’并活下来,蛊王血脉将彻底觉醒,甚至可能……净化血脉中的诅咒之力。王爷,我要救太子,更要救你!”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鸟鸣——那是暗卫的警讯!

萧景然脸色一变,林瑶迅速将皮卷和药瓶收入怀中,拉住萧景然:“走!回据点!”

两人刚冲出院门,数道黑影便如跗骨之蛆般袭来,正是林逸尘手下的死士!

这死士如同布偶一般,毫不畏惧牺牲,甚至被刺中命门,还能再站起身来试图迎战,萧景然挥剑迎上,剑光凛冽,护住林瑶且战且退。

林瑶知晓这些人被蛊术影响,少加控制这些人便乱了身形,二人利用复杂的街巷暂时甩开了追兵,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返回了据点。

9、

回到密室,距离午时已不足一个时辰。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带着死亡的威胁。

“王爷,按皮卷所载,施术时我不能受任何打扰,否则前功尽弃,我们都会死。”林瑶迅速拿出皮卷和药瓶,声音冷静得可怕,“太子就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护住他,也护住我。”

萧景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放心,除非我死。”

林瑶不再犹豫,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毫不迟疑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带着奇异的、淡淡的幽香。

她以指为笔,蘸着自己的血,开始在太子裸露的胸膛上,按照皮卷的记载,绘制起那个繁复而诡异的符文。

随着符文逐渐成型,林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急速流失,更可怕的是,太子体内那些原本被压制的“血梅花”蛊虫,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开始疯狂地躁动,顺着无形的轨迹,试图钻入她的体内!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林瑶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尖的绘制却丝毫不敢停顿。

就在符文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

“轰!”一声巨响,密室的石门竟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硬生生轰开!

林逸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阿姐!你果然选择了这条路!此时蛊王入我体内,我便是这天下第一得意的人!”

他身后,还跟着数名气息阴冷的武者,萧景然早已蓄势待发,长剑化作一道惊鸿,直取林逸尘!

密室内瞬间爆发激战!剑气纵横,蛊丝飞舞!

林逸尘的目标始终是林瑶,他一边与萧景然缠斗,一边试图用蛊丝干扰林瑶。萧景然状若疯虎,剑招凌厉无比,竟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只为将林逸尘死死拦住。

林瑶强忍剧痛,心无旁骛,终于,最后一笔落下!血色符文骤然亮起妖异的红光!

“呃啊——!”真太子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他胸口那些血色梅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小的血线,疯狂地朝着林瑶指尖涌去!

“就是现在!”

那林逸尘俯下身来,试图亲吻蛊王的寄居巢穴,露出牙齿的瞬间,林瑶只觉得一股冰冷、邪恶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涌入四肢百骸!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就在意识即将泯灭的瞬间,她颈间的梅花伤疤突然灼热滚烫,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自伤疤深处涌出,护住了她的心脉。

同时,她仿佛听到了母亲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瑶儿,我的瑶儿……”这股力量让她精神一振!她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再无迷茫,她抬起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一瓶母亲留下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狠狠拍在了自己胸口的符文中心!

“嗤——!”

如同沸油浇雪,那些刚刚涌入她体内的蛊虫,在药粉的作用下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化为黑烟消散!而太子胸口的血梅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最要命的是,此刻林逸尘得来的巫蛊之力也随着血脉的净化开始消散,“不——!”林逸尘见状,目眦欲裂!他不顾萧景然刺来的致命一剑,猛地催动全身蛊力,化作一条狰狞的黑色蛊蛇,扑向林瑶,要做最后一搏!

而林瑶,此刻体内蛊王之力与母亲留下的力量相互激荡,她抬起手,遥遥指向那蛊蛇,口中吐出一个古老的苗疆音节!

“噗!”黑色蛊蛇在空中寸寸断裂,化为乌有!

林逸尘如遭重击,狂喷一口黑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而萧景然的剑,也已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为……为什么……”林逸尘艰难地看向林瑶,“阿姐,他们说苦命的人,总会赢一次,总会赢一次才对啊……”他话未说完,头一歪,便真正的气绝身亡了。

10、

当第一缕象征新生与希望的阳光透过密室的缝隙照射进来时,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真太子虽然虚弱,但已脱离生命危险,意识也逐渐清醒。林瑶在耗尽力量后陷入昏睡,但气息平稳,颈间的梅花伤疤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萧景然迅速做出安排,他派人将真太子秘密送往安全地点调养,同时,利用虎符和摄政王令,调动京畿卫戍部队,配合早已安插在宫中的内应,对大夏参与政变的特工势力发动了雷霆一击!

宫中的傀儡太子早已因林逸尘的死亡而失去控制,变成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轻易便被识破。那些被林逸尘蛊术控制的人恢复了神志,其余的犯罪党羽也都已伏诛。

镇国公林建南疯疯癫癫地招供了自己通敌叛国、甚至当年谋害发妻阿冉的全部罪行。最终,他与其他主犯一同被判处极刑,林氏一族彻底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数日后,大周皇宫举行了一场简单却庄重的仪式。

年幼的真太子,在摄政王萧景然的亲自扶持下,登上了金銮宝殿的御座。

虽然新帝年幼体弱,可是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的话,要带好王冠,更要保护好王座下的每一个普通百姓。

萧景然再次披甲上阵。

原本危机四伏的边关战场不过一年光景,就重新安定下来,大夏有王爷亲征,他体内的诅咒,虽未完全根除,但在林瑶血脉之力的影响下,已得到极大缓解,不再是悬于头顶的利剑。而西南则是王妃前往,她善用秘术,奇巧机关,收复失地之后,让边关百姓安居乐业,以畜牧养殖为生。

后来,更实在在瘟疫防治、药材改革等方面屡献奇策,赢得了朝野内外的敬重。

无人敢再轻视这位王妃,她颈间那朵鲜艳的梅花印记,在京中贵妇间甚至掀起了一股模仿的潮流,只是无人知晓那背后承载的血与火、牺牲与重生。

时间又过了一年,边关已经稳固,年幼的皇帝已渐渐康复,眉宇间已有几分少年天子的沉稳。

不远处的亭子里,萧景然和林瑶并肩而立,望着园中景致。

“大夏那边,近来安分了不少。”萧景然开口道,声音温和,“林逸尘这条最重要的线被拔除,他们短时间内怕是无力再掀风浪了。”

林瑶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那株开得最盛的花朵之上:“但隐患仍在=,那些觊觎蛊王力量的势力,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萧景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无妨。有我在,有你在,我们的家,我们一起守护好。”

林瑶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覆着眼罩的那半边脸依旧冷峻,但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信任。经历过生死与共,猜忌与试探早已消散,剩下的,是刻入骨髓的羁绊与默契。

“对不起,当初谋求算计,引你入王府,打破了你母亲当年需要你安稳度过一生的期许,还让你因为这蛊王吃了这么多苦。”

“母亲若泉下有知,看到今日之景,或许……会欣慰吧,我终于得到了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的机会。”林瑶轻声道,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萧景然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远处的梅花开得正好,一如当年她颈间的伤疤,也如他腰间的玉佩,更如他们此刻紧密相依的心。

“当年母亲守护了你,如今我来守护你。”

“可这样的回报,我尤嫌不够。”萧景然横抱起王妃,一时间周围的内监和侍女都转过身去,看着摄政王和王妃离开。

这乱世棋局,他们曾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如今,却已成为能执子之人。这入了王府的蛊妃,最后终于还是成全了独眼摄政王的心尖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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