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至年末,人事开始催促大伙尽快休年假。
我响应号召,整理整理手头工作,便开始短暂的九天小长假。
被生活折磨的社畜没钱海角天涯,只能灰溜溜的呆在出租屋消磨时光,冷了裹紧自己的老棉被,饿了舍不得点个饿了么,随手一桶面条过下水,便算吃了一顿。
摄入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张开四肢在床上挺尸,睡意瞬间袭满全身……
将脑袋放空,任思绪飞扬,慢慢进入无我之境,无我、无我、无我、呼噜呼噜呼噜呼……
揉了揉惺忪睡眼,社畜看到窗外肆虐的火光。老鼠般大小的心脏怎么受得了火光漫天的惊吓?
连忙下床跑到窗边看看究竟出了啥事。瞅了半天,社畜终于看清了火光来源。万幸不是着火了!
震惊!北面那栋房主竟然在自己屋内纵火!不不不不能说是纵火,对着相框祭拜,在祭祀盆里给祖先烧烧纸,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今天已经是冬至。每次到冬至,除了吃饺子,我总会做个梦,梦的情节已经记不太清,只是睡醒心有些绞痛,会心疼某个鬼,想给他烧点纸钱送点饺子。
继续回床上躺着,这周末有点无聊,但是无聊不影响到点就睡。夜已经深了,夜深露重社畜得睡觉了!
只是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一只通体乌黑双眼碧绿的猫。
盯着猫的眼睛,那碧绿的璀璨宝石,有一股魔力,让人深陷其中,如漩涡把自己深深吸进去,沉浮中,不知漂向何方。
1 冬至・入梦
我是在蒸腾的白雾中看见那只黑猫。它蹲在厨房窗棂上,绿瞳映着煤气灶上幽蓝的火苗。
它那墨色尾巴尖如蘸了墨的笔尖,在窗户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案板上的饺子皮还沾着面粉,我伸手想去赶它,却在触到窗棂的瞬间坠入黑暗。
再睁开眼,寒意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想来我不小心误入了青石巷陌。
这是条陌生的街巷,青石板泛着油光,两侧纸扎铺子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灯笼上书 “往生”“轮回”。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许是听到锁链拖地的声响,黑猫忽然弓起脊背,瞳孔缩成细线。
“抓逃犯!”三道黑影突然自雾气中显现,为首的鬼差持着锯齿刀,刀刃滴着暗紫色的液体。
我下意识后退,后腰却不小心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嘘 ——”一只苍白的手捂住我的嘴。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忘川水,带着蚀骨的凉薄:“你阳气这么重,被他们发现可就成点心了。”
他穿着褪色的玄色长衫,腰间挂着半块碎玉,与黑猫脖颈的残片遥遥相契。
鬼差们擦肩而过时,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这气味混着铁锈味,有种血干涸后的气息。
“他们追的是你?”我问道。
男人轻笑,指尖拂过我眉心,笑着说:“你猜?”
突然,巷口炸开金色符篆。鬼差们惨叫着化为齑粉,黑猫窜上男人肩头,绿瞳映着漫天纸灰。
“白无常倒是舍得用招魂幡。” 男人弹了弹衣袖,不动声色,“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的手穿过我的掌心,如同穿过晨雾。
四周景象扭曲成漩涡,我看见无数张哭嚎的脸贴在旋涡边缘,指甲抓挠着虚无的屏障。
“这是幽冥通路。”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活人烧给死人的纸钱,都会经过这里。”
漩涡中央悬浮着一座青铜桥,桥下血浪翻涌,桥身刻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男人拾起草丛中未燃尽的纸钱,火苗舔过他指尖,竟在虚空中凝成金箔。
“每年冬至,我都来这儿捡别人剩的纸钱。” 他将金箔抛向桥下,“你说,要是有人给我烧纸钱,会不会落到我手里?”
远处传来梆子声,男人突然捂住心口。
玄色长衫裂开缝隙,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 —— 那是被利刃贯穿的痕迹,皮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时辰到了。” 他退后半步,身影逐渐透明,“明晚子时,带三叠黄纸、一碗饺子来桥边。”
雾气吞噬了他的最后半句话。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桥头的功德箱,箱底滚出半块玉佩,与他腰间的残玉严丝合缝。
2 缘起・长安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阿玄,过来。”少年天子倚在沉香木榻上,玉冠松松绾着,露出颈侧暗红的胎记。
他招手的动作像极了那年冷宫檐下的狸花猫,总在雪地里团成毛球,等我用冻僵的手焐热它的爪子。
“陛下今日又翻了《奇门遁甲》?”
我将茶盏搁在案头,瞥见书页间夹着半张星象图,“臣说过,推演国运需用龟甲兽骨,纸墨……”
“阿玄总是这么无趣。” 萧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看这星图,荧惑守心,主刀兵之灾。可父皇刚把兵权交给晋王,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他的掌心潮热,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小兽。
我想起前日在御花园撞见他与国师下棋,白子连成北斗,黑子却在天枢位断成两截。
“臣明日便去太卜寺。” 我抽回手,“陛下该歇了。”
萧璟突然笑出声,指尖划过我心口:“阿玄,你这儿还留着当年的疤呢。”
二十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冷宫的夜总是很黑,八岁的萧璟缩在墙角发抖,刺客的刀光刺破窗纸时,我扑上去替他挡了那致命一击。
“臣这条命,本就是陛下的。” 我退至门槛处,“若没别的事,臣告退。”
门扉合拢的瞬间,我听见萧璟在屋内打碎茶盏的声音。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上,宛如一道蜿蜒的血痕。
三日后,晋王暴毙于校场,死状极惨,七窍流血,周身布满细小的针孔。
“这是西域的鹤顶红。” 太医将银针浸入药碗,针身迅速发黑,“需得常年服食解药才能活命。”
萧璟捏着密报的手微微发抖:“阿玄,你说这是谁干的?”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想起三日前在太卜寺后巷,那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黑衣人。他腰间挂着鎏金香囊,正是晋王的心腹幕僚之物。
“臣愿为陛下分忧。” 我跪下行礼,额角触到冰凉的青砖。
“只需三百死士,七日之内,定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血债血偿。”
萧璟沉默许久,忽然笑了:“阿玄想要什么赏赐?”
“臣……” 我喉间发紧,“臣想要陛下腰间的玉佩。”
那是先帝留给萧璟的遗物,羊脂玉上雕着双鲤戏水。萧璟解下玉佩时,我看见他腕间缠着红绳,绳上系着颗极小的铜铃 —— 那是我八岁生辰送他的礼物。
“拿去吧。” 萧璟将玉佩塞进我掌心,“但阿玄要记住,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3 背叛・诛仙台
诛仙台的风带着腥味。
我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血顺着脚踝淌进台基的沟槽,蜿蜒成诡异的符文。
台下密密麻麻站满朝臣,萧璟穿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高台之上,发间玉冠折射着冷光。
“楚玄舟,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像被撕成碎片的帛书。
我想起十年前他登基那日,也是这样的声音,颤抖着说 “阿玄,我害怕”。
“臣何罪之有?”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铁锈味,“替陛下肃清朝堂,诛杀叛党,这罪名……”
“够了!” 萧璟猛然站起,腰间玉佩晃出残影,“你私通魔教,炼制邪药,害死太子!”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头,忽然笑出声:“太子死于风寒,这是太医院的定论。陛下莫不是听信了江湖术士的谗言?”
萧璟身后转出个灰袍道人,手中拂尘缀着九颗骷髅头。
他凑近萧璟耳畔低语,萧璟的脸色愈发苍白。
“楚玄舟,你可知这是什么?” 道人扬手抛出个檀木盒,盒中滚出颗赤红丹药。
“摄魂丹,可让人言听计从。你用这丹药控制文武百官,妄图谋反!”
台下哗然。我盯着那丹药,想起三个月前萧璟突然性情大变,无端处死三位老臣。
当时我便疑心他中了蛊毒,却没想到竟是这摄魂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着道人指控我的一桩桩罪名,只觉得可笑。
“陛下,这丹药……”“住口!” 萧璟抽出佩剑,剑尖直指我咽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魔教圣女私通,在御膳中下毒,还妄图弑君!”
佩剑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我想起昨夜在天牢,那个自称魔教中人的死囚塞给我张纸条,上面写着:“萧璟已非昔日之人。”
“阿璟,” 我轻声唤他,“你忘了冷宫的雪夜么?忘了我们一起啃食冻馒头的日子么?”
萧璟的手剧烈颤抖。道人突然挥动拂尘,九颗骷髅头发出刺耳的尖啸。
萧璟瞳孔骤缩,挥剑砍断我发间玉冠,墨发如瀑倾泻。
“行刑!”
鬼头刀落下的瞬间,我闭上眼。
铁链突然崩断,我借力撞向萧璟,却在触到他衣襟时,看见他颈侧暗红的胎记 —— 那是当年刺客留下的烫伤。
“阿璟,保重。” 我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掌心,“来世……”
剧痛从心口炸开。萧璟的剑穿透我的胸膛,龙纹剑柄抵着我的下巴。他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血,却没有半分温度。
“来世?” 他冷笑,“你这种人,也配谈来世?”
诛仙台的血雨腥风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微弱。
萧璟腰间的玉佩碎成两半,与我手中的残片在风中相撞,发出清脆的裂响。
4 幽冥・审判
“这就是你说的审判?”我望着眼前的罪业镜,镜中映出萧璟的模样。
他坐在龙椅上,将童男童女投入炼丹炉,火焰舔舐着他们的肌肤,而他却在笑。
“他为了修仙,用九百九十九个婴孩的魂魄炼制长生丹。”
男人倚在忘川河畔的三生石上,指尖绕着黑猫尾巴,“你猜,地府会怎么处置他?”
我攥紧手中的黄纸,想起昨夜在青铜桥边,男人教我画的符咒。
血月当空时,我将符咒贴在功德箱上,竟看见无数冤魂从箱底爬出,啃食着未燃尽的纸钱。
“判官判他下油锅,每日受千刀万剐之刑。”
男人忽然靠近我,“可你知道么?他买通了鬼差,用你的罪孽抵消他的刑罚。”
我浑身发冷。
男人掀起我的衣袖,手腕内侧浮现出黑色咒文。
那是我为萧璟做的所有恶事,每一笔都像毒虫在啃噬血肉。
“他用你的罪业镜换了五十年阳寿。” 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谑,“现在,你要为他的恶行买单。”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白无常持着哭丧棒现身,帽上 “一见生财” 的字样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他身后跟着黑无常,手摇折扇,腰间酒葫芦晃出琥珀色液体。
“楚玄舟,跟我们回地府。” 白无常的声音像裹着冰碴,“你私自滞留人间,已触犯幽冥律例。”
男人突然挡在我身前:“谢必安,你忘了当年范无救是怎么死的?”
白无常的手猛然收紧。黑无常收起折扇,上前一步:“楚玄舟,你可知这男人是谁?”
男人回头冲我笑,眼尾泛起细纹:“我是他的罪孽,也是他的救赎。”
忘川水突然翻涌,无数鬼手从水中伸出,抓住白无常的脚踝。
黑无常甩出铁链,却被男人用符咒定在原地。
“带它。” 男人将半块玉佩塞进我掌心,“明日子时,用你的血祭桥,可破幽冥结界。”
他的身影在鬼手中逐渐消散。
白无常挣脱束缚时,只来得及抓住我飘落的衣角。
黑猫窜入忘川,绿瞳在水面划出诡异的涟漪。
5 忘川・抉择
萧璟的魂魄被锁在往生桥上。他穿着明黄龙袍,发间玉冠歪斜,颈侧暗红的胎记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看见我时,他瞳孔骤缩:“楚玄舟,你怎么……”
“陛下,别来无恙。” 我按住心口的伤疤,那里正渗出血珠,“您的长生丹,可还管用?”
萧璟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桥头的彼岸花:“管用?管用!我现在能听见鬼差的悄悄话,能看见凡人的寿命!”
他抓住我的手腕,“阿玄,你跟我回阳间,我们再……”
“够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害死那么多人,就没想过报应?”
萧璟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桥下的忘川水,忽然跪坐在地:“阿玄,我害怕。那些婴孩的哭声,日夜在我耳边响……”
我想起诛仙台上他冷漠的眼神,想起冷宫檐下他颤抖的身影。
掏出半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你当年送我的。”
萧璟的瞳孔映着玉佩的碎光:“阿玄,你要做什么?”
“送你往生。” 我将玉佩按在他眉心,“用我的血,洗清你的罪孽。”
匕首刺进心口的瞬间,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萧璟的惨叫声与鬼差的惊呼混在一起,我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玉佩纹路流淌,在虚空中凝成血色莲花。
“楚玄舟,你疯了!” 黑无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
我望着血色莲花包裹住萧璟,他的轮廓逐渐透明。
最后一眼,我看见他颈侧的胎记,想起八岁那年,我用烧红的火钳替他烫掉刺客留下的烙印。
“阿璟,来生……”
忘川水漫过我的脚踝,带着刺骨的寒。白无常持着哭丧棒立在桥头,帽上 “一见生财” 的字样渐渐模糊。
黑无常跪在我面前,酒葫芦里的液体滴在我掌心,是温热的。
“傻鬼。” 他抹了把脸,“范无救当年也是这么傻。”
我笑了,血从嘴角溢出:“替我告诉谢必安……”
话未说完,魂魄已被吸入忘川。
最后听见的,是黑猫的呜咽,和白无常低哑的声音:“范无救,你看,他和你一样笨。”
6 冬至・祭
又一年冬至。我在青铜桥边烧着纸钱,火光映着桥头的功德箱。
黑猫蹲在箱顶,绿瞳里映着跳跃的火苗。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白无常和黑无常倚在桥柱上,一个冷着脸,一个摇着折扇。
“他真的魂飞魄散了?” 我将饺子摆在桥头,“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黑无常灌了口酒:“谁知道呢?或许化作忘川水,或许……”
“闭嘴。” 白无常瞪了他一眼,“时辰到了。”
鬼门缓缓开启,无数魂魄飘向人间。
我将最后一张黄纸投入火中,忽然看见火光里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 玄色长衫,腰间挂着半块玉佩。
“阿玄!”我冲过去,却只抓住一缕青烟。
黑猫跳上我的肩头,绿瞳映着漫天纸灰。远处传来梆子声,白无常和黑无常的身影逐渐消散。
“他说,谢谢。” 黑猫突然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还有,冬至的饺子,很好吃。”
火光驱散了雾气。
我拾起桥头的半块玉佩,与萧璟当年留下的残片合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双鲤戏水纹。
玉佩中央嵌着颗极小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明年冬至,我还会来。” 我对着虚空低语,将玉佩系在黑猫脖颈,“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会记得。”
黑猫蹭了蹭我的手背,转身跃入雾气。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带着冰雪的清冽。我裹紧大衣,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堆,忽然觉得心口的伤疤不再疼痛。
7 往生·镜碎
百年后的幽冥司,罪业镜前积着薄灰。
黑猫蹲在镜台上,尾巴扫过“楚玄舟”三字,石粉簌簌而落。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人间江南的景象——青石板巷口,穿月白长衫的书生正对着糖葫芦摊发呆,颈侧暗红的胎记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又在看他?”黑无常晃着酒葫芦凑近,“第十三次转世了,每次都卡在冬至前三天。”
黑猫转头,绿瞳里映着破碎的镜光:“范无咎,你可知当年他坠入忘川时,攥着半片鳞甲?”它抬爪敲了敲镜面,书生突然按住心口,眉间闪过痛楚。
罪业镜轰然龟裂。白无常握着哭丧棒立在廊柱后,帽上“一见生财”褪成素白:“他的残魂散在往生桥三百六十处符文里,每转世一次,就多碎一片。”
8 往生桥·鳞甲
楚玄舟的意识是从剧痛中醒来的。
他听见流水声,却看不见自己的手。低头望去,透明的手腕上缠着金色鳞甲,那是百年前坠入忘川时,黑猫塞进他掌心的——地府烛龙褪下的逆鳞,可聚散魂灵。
“你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黑猫蹲在桥栏上,脖颈系着完整的双鲤玉佩,铜铃轻响:“这是你第十三次凝聚残魂,再碎一次,就连烛龙鳞甲也救不活了。”
桥面符文发出微光,远处飘来零星记忆:诛仙台上的血、萧璟冷笑的眼、还有冬至夜那碗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饺子。楚玄舟摸向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唯有鳞甲贴着胸骨,传来极淡的暖意。
“他在人间。”黑猫忽然开口,“带着你的半块玉佩转世,却总在冬至前病死。”
镜光一闪,楚玄舟看见书生在药铺咳嗽,袖中掉出半块碎玉——正是当年他塞给萧璟的那半。药铺老板弯腰捡起,惊呼:“这玉上的血纹,竟像活物!”
9 人间·冬至雪
江南的冬至总在下雪。
萧临之攥着药方穿过巷口,指尖被风雪冻得通红。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映出朦胧的人影——穿玄色长衫的男子立在桥头,腰间挂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碎玉。
“公子可是迷路了?”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前边有家茶楼,可避风雪。”
男子转身,眼尾细纹里落着雪:“萧临之,你颈侧的胎记,是怎么来的?”
熟悉的声音像把钝刀,剖开记忆深处的冰。萧临之突然头痛欲裂,看见火光中的青铜桥、血水里的彼岸花,还有那个替自己挡刀的身影。
“阿玄……”他脱口而出,又慌忙捂住嘴,“在下并不认识公子。”
楚玄舟伸手,鳞甲在袖口若隐若现:“你每年冬至都会梦见桥边的鬼差,梦见有人烧饺子给你,对么?”
萧临之后退半步,撞翻了路边的纸扎摊。黄纸纷飞中,他看见男子手腕内侧的咒文——与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符号一模一样。
“别怕。”楚玄舟捡起半块玉佩,双鲤在掌心拼成完整的图案,铜铃轻响惊飞寒鸦,“我们曾在往生桥许过愿,要一起看人间的雪。”
10 幽冥司·判词
“他记起来了!”黑无常拍着罪业镜大笑,酒葫芦里的酒泼在裂痕上,竟开出曼珠沙华,“谢必安你看,烛龙鳞甲果然能破轮回!”
白无常盯着镜中相拥的身影,指腹摩挲着腰间酒壶——那是范无救坠桥前塞进他手里的,至今还留着体温:“轮回镜显示,萧临之阳寿只剩三日。”
黑猫忽然跳上镜台,尾巴扫过“楚玄舟”三字残痕:“百年前他用生魂换萧璟往生,如今萧临之每记起一段过往,就折损十年阳寿。”
镜中,萧临之咳出血沫,染红了楚玄舟的衣襟。后者慌乱地撕开鳞甲,金色碎光涌入前者心口,却在触到颈侧胎记时,凝成细小的锁链。
“那是诛仙台的咒印!”黑无常的折扇“啪”地合拢,“萧璟当年用楚玄舟的血祭天,这胎记根本是锁魂链!”
白无常忽然转身,哭丧棒重重砸在青铜柱上:“去取往生簿!我要查当年判词——”
11 忘川·鳞碎
楚玄舟的鳞甲碎了第七片时,萧临之终于能站稳。
“原来我早已死过十三次。”他摸着楚玄舟透明的手腕,指尖穿过魂魄,却仍能感受到龙涎香,“每次冬至梦见你烧纸钱,其实是在替我攒往生的盘缠?”
雪越下越大,巷口传来卖饺子的吆喝。楚玄舟笑了,眼尾的细纹盛着百年霜雪:“第一次见你,是在冷宫的雪夜。你缩在角落,像只冻僵的小兽。”
萧临之忽然吻上他的唇角,带着药香的舌尖触到冰凉的魂魄。楚玄舟浑身一震,鳞甲发出脆响,碎光中浮出往生桥的符文——那是他替萧璟受过的千刀万剐,每一道都刻进了魂魄深处。
“疼吗?”萧临之看见他手腕的咒文在流血,“我梦见过你被鬼差剐刑,梦见你在忘川被恶鬼撕咬,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楚玄舟摇头,低头咬住他的舌尖。这是百年来第一次尝到人间的温度,混着雪水的冷与血的咸:“现在你能做的,是跟我回幽冥司。”他掏出完整的玉佩,铜铃在风雪中响得清脆,“用你的血祭这玉佩,我们就能一起过奈何桥。”
12 终局·双鲤
往生桥头,白无常握着往生簿,指尖在“萧临之”三字上划出深痕:“阳寿已尽,阴差阳错转世十三次,本应魂飞魄散。”
黑无常勾着锁链逼近,却在看见楚玄舟手腕的鳞甲时愣住——烛龙逆鳞只剩最后一片,随时会碎成齑粉。
“谢必安,范无救。”楚玄舟将萧临之护在身后,鳞甲发出最后的微光,“当年你们没拦住范无救坠桥,如今还要拦住我带他往生?”
白无常的帽檐遮住眼,声音比忘川水更冷:“他的罪业镜还在判官殿,你以为用烛龙鳞甲就能抵消?”
萧临之突然推开楚玄舟,掏出匕首刺向心口:“我记起了!当年在诛仙台,我故意被道人控制,就是为了让你恨我,这样你就不会跟着我堕入轮回……”血珠溅在玉佩上,双鲤突然活了过来,绕着两人盘旋。
楚玄舟接住即将倒地的人,鳞甲“咔”地碎成粉末。他看见自己的魂魄在消散,却听见黑猫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笨蛋,烛龙鳞甲本就是为了让你们同生共死——”
双鲤玉佩突然炸开金光,将两人的魂魄裹成光球。往生桥的符文亮如白昼,所有被楚玄舟承担的罪孽,此刻都化作金箔,飘向忘川深处。
“原来……”萧临之望着逐渐凝实的楚玄舟,“你从来都知道,我是故意让你恨我的。”
楚玄舟吻去他眼角的泪,指尖抚过颈侧不再流血的胎记:“我知道。就像你知道,我宁愿魂飞魄散,也要护你往生。”
13 尾声·轮回外
百年后的冬至,青铜桥边多了座新坟。
墓碑上刻着“楚玄舟之墓”,却没有生卒年月。每年此时,总有人来烧纸钱,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黑猫蹲在坟头,绿瞳映着两个牵着手的身影,正穿过鬼门走向人间。白无常和黑无常倚在桥柱上,前者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了——那是百年未见的、带着暖意的笑。
“谢必安,你看。”黑无常指着逐渐消散的幽冥通路,“他们的罪业镜碎了,轮回簿上也没了名字。”
白无常摸着腰间的酒壶,想起范无救坠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有来世,我定不做无常,只做你的伞。”
“轮回外也好。”他轻声说,“有些债,不该用生生世世来还。”
黑猫忽然跳下坟头,追着飘落的纸钱跑远。风中传来隐约的对话:
“阿璟,今年冬至,我们去江南看雪吧?”
“好,再带些饺子,给桥边的鬼差们。”
雪落无声,却在青铜桥上,为两个跨越生死的魂魄,铺就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