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宵夜的齐国皇宫,檐角灯笼高挂,将朱红宫墙映得如同白昼。安乐公主托着腮帮子坐在窗前,耳边是远处街市传来的隐约欢笑声。
"公主,您再不吃,这汤圆可就凉了。"贴身婢女小桃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芝麻汤圆,小心翼翼地劝道。
安乐转过头来,一张鹅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杏眼里闪烁着躁动的光芒。"年年都是宫里的汤圆,年年都是看着同样的歌舞。小桃,你说宫外的人是怎么过元宵的?"
小桃吓得差点摔了碗:"公主慎言!若是让嬷嬷听见——"
"嬷嬷早去和家人团聚了。"安乐突然跳起来,抓住小桃的手,"我们溜出去看看吧!就一个时辰!"
"公主!"小桃脸色煞白,"这要是被发现了,奴婢的脑袋——"
"怕什么,我们扮作寻常富家小姐,谁认得出来?"安乐已经翻出了两套素净衣裙,"你看,我早就准备好了。"
小桃还想劝阻,安乐已经利落地解开发髻,乌黑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她三下五除二换上藕荷色襦裙,又用一块轻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如何?"安乐转了个圈,"像不像城南书坊家的小姐?"
小桃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这位任性的主子,只得快速换了装扮。安乐从妆匣底层摸出一块令牌——这是她去年从皇兄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
一刻钟后,两个"富家小姐"顺利从偏门溜出了宫。安乐深吸一口气,宫外的空气似乎都带着自由的甜味。街市上人潮涌动,各式灯笼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杂耍艺人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比宫里沉闷的丝竹声有趣多了。
"公主...不,小姐,我们别走太远。"小桃紧张地拽着安乐的袖子。
安乐却像脱缰的小马,一会儿看看糖人摊子,一会儿又被皮影戏吸引。忽然,一盏精致的兔子灯闯入她的视线——那兔子活灵活现,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好漂亮!"安乐挤到摊位前,伸手想摸。
"十两银子,小姐。"摊主笑眯眯地说。
安乐这才想起自己没带钱袋,正懊恼间,身后传来一阵推搡。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喊了声"杂耍班子的狮子跑出来了",顿时一片混乱。
"小桃!"安乐被人群挤得踉跄几步,再回头时已不见婢女踪影。她慌忙退到一条暗巷,却听见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娘子一个人啊?"三个醉醺醺的地痞围了上来,"要不要哥哥们陪你过节?"
安乐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她这才意识到危险,暗骂自己鲁莽。就在一只脏手即将碰到她面纱时,一道黑影闪过,最前面的地痞已经哀嚎着跪倒在地。
"滚。"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安乐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月光下,那人轮廓如刀削般锋利,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未出鞘,仅用剑柄就击退了三个歹徒。
地痞们骂骂咧咧地逃走了,男子这才转身。安乐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坚毅,左眉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而添了几分沉稳的魅力。
"姑娘受惊了。"男子声音缓和下来,却仍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这附近不太平,姑娘为何独自在此?"
安乐心跳如鼓,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还是眼前这人带来的莫名安全感。"我...我和婢女走散了。"
男子皱眉:"天色已晚,姑娘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安乐正犹豫该编个什么地址,巷子口传来小桃带着哭腔的呼喊:"小姐!小姐您在哪?"
"我的婢女来了!"安乐松了口气,向声音方向跑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多谢公子相救,不知..."
"萧远。"男子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一直警惕地扫视四周。
安乐福了福身:"多谢萧公子。"她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塞给萧远,"这是我的信物,他日公子若有需要,可凭此物到..."她顿了顿,"到城南柳家寻我。"
萧远接过玉佩,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精致的莲花纹路,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他正想询问,安乐已经拉起赶来的小桃快步离去。
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层,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抿了口茶,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
"齐国竟有如此灵动的女子。"他轻声自语,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棂,"查查那姑娘什么来历。"
身后阴影中,一个黑衣人无声地领命退下。
赫连珏——北方敌国最受宠爱的小王子,此次伪装成商人潜入齐国都城,本是为了打探军情,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目标。
第二章
萧远握着那枚莲花玉佩,站在街角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玉佩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将军,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宫面圣。"亲卫赵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低声提醒道。
萧远收起玉佩,微微颔首。他此次回京述职,本不该节外生枝,但那少女惊慌如小鹿般的眼神莫名牵动了他的心。
"查一下城南姓柳的官员,家中应有年轻小姐。"萧远边走边吩咐,"不要声张。"
赵风略显诧异,但很快应下:"是。"
与此同时,安乐拉着小桃一路小跑,直到确认没人跟踪才停下喘气。
"公主!您吓死奴婢了!"小桃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要是您有个闪失,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安乐却双眼发亮,脸颊因兴奋而泛红:"小桃,你看到那位公子没有?他三两下就打跑了那些歹徒,身手比宫里侍卫强多了!"
"奴婢只顾着找您,哪还注意什么公子..."小桃急得快哭出来,"咱们快回宫吧,再晚宫门就下钥了。"
安乐点点头,却忍不住回头望向街市方向。她想起萧远那双沉稳如墨的眼睛,和说话时不自觉微微抿起的唇角,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回宫的路异常顺利,守门的侍卫恰好是安乐从小认识的,装作没看见她们溜进来的样子。安乐刚换回宫装,就听见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安乐慌忙把便服塞到被褥下,刚整理好衣襟,齐皇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安乐,元宵佳节怎么不去前殿看灯?"齐皇年近五十,眉宇间不怒自威,但对这个小女儿总是格外宽容。
安乐福了福身:"回父皇,女儿有些头疼,就在寝宫歇着了。"
齐皇锐利的目光扫过安乐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发丝,却只是叹了口气:"你母妃去得早,朕平日对你疏于管教,但你也该知道分寸。"
安乐心头一跳,难道父皇发现了?
"明日萧将军回京述职,宫中设宴,你不可再缺席。"齐皇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安乐长舒一口气。
待齐皇走远,小桃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公主,奴婢以后再也不跟您胡闹了!"
安乐却若有所思:"萧将军...小桃,你听说过这位萧将军吗?"
小桃摇头:"奴婢只知道是位边防大将,很得皇上器重。"
安乐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隐约可见的灯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原本挂着玉佩的位置。不知那位萧公子,此刻是否也在看这同一轮明月?
......
次日清晨,萧远一身朝服立于大殿之上,向齐皇详细汇报边防军情。他声音沉稳有力,分析局势条理分明,齐皇不时点头。
"北境近来异动频繁,臣怀疑赫连部族正在集结兵力。"萧远展开一幅边防地图,指出几处关隘,"尤其是狼牙谷一带,需增派兵力防守。"
宰相李崇义出列道:"陛下,萧将军所虑极是。但增兵需粮饷,今年南方水患,国库吃紧..."
齐皇沉吟片刻:"萧卿,朕命你三日后返回边关,加强戒备。粮饷之事,朕再想办法。"
萧远拱手应下,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大殿侧门处一抹藕荷色的身影。那少女躲在屏风后,只露出半张脸,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和昨夜的"柳小姐"如出一辙。
朝会结束,萧远故意放慢脚步。果然,一个小太监悄悄凑过来:"将军留步,有位贵人想见您。"
萧远跟随小太监来到御花园偏僻处,安乐已经等在那里,身边只跟着小桃一人。
"柳小姐?"萧远故意问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安乐脸一红:"萧公子见谅,昨日情急之下,我...我不得不隐瞒身份。"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直视萧远的眼睛,"我是安乐公主。"
萧远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公主。昨夜冒犯,请公主恕罪。"
安乐急忙摆手:"快起来!你救了我,何罪之有?"她咬了咬唇,"我...我是来谢你的,还有...要回那枚玉佩。"
萧远从怀中取出玉佩,双手奉上:"物归原主。"
安乐接过玉佩,指尖不小心碰到萧远的手掌,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与宫中男子柔软的手截然不同。
"将军昨日说今日要进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安乐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萧远嘴角微扬:"末将也没想到,救下的竟是公主。"
两人相视一笑,初次相见的拘谨顿时消散不少。
"将军在边关多久了?"安乐好奇地问。
"十年有余。"萧远答道,"十七岁从军,一直在北境。"
安乐眼睛一亮:"边关是什么样子?我从未出过皇城。"
萧远略感意外,随即了然——深宫中的金枝玉叶,怎知外面的世界?他斟酌片刻,描述道:"边关的沙丘在落日下如同金色的海浪,一眼望不到边。冬日里,大雪覆盖了整个草原,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安乐听得入神,仿佛透过萧远的话看到了那个辽阔的世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稿:"这是我读过的边塞诗,将军觉得写得真实吗?"
萧远接过,认真翻阅,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这句'大漠孤烟直'确实如此,但'胡天八月即飞雪'却有些夸张了..."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小桃焦急地咳嗽提醒,安乐这才惊觉已聊了将近两个时辰。
"将军,明日...你还会在宫中吗?"安乐起身时忍不住问道。
萧远摇头:"末将需准备返程事宜。"见安乐面露失望,他又道,"不过后日午时,末将会去城南的书香阁购置兵书。"
安乐眼睛一亮,随即会意地笑了:"真巧,我也常去那家书坊。"
分别后,安乐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寝宫,小桃却忧心忡忡:"公主,您这样私会外臣,若是被人知道..."
"我们只是谈诗论文,有何不可?"安乐不以为然,但脸上却泛起红晕。她展开萧远临走前悄悄塞给她的一幅边关地图,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陌生的地名,仿佛能触摸到那片她从未踏足的土地。
......
茶楼雅间内,赫连珏听完属下的汇报,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你确定那女子是齐国公主?"
黑衣人单膝跪地:"千真万确。属下跟踪至宫墙外,亲眼看见她从偏门入宫。后经查证,正是齐皇最宠爱的安乐公主。"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有意思。齐国公主女扮男装溜出宫门,还险些被地痞调戏..."他放下茶盏,"查查那位'萧公子'是什么人。"
"回殿下,那人正是齐国北境守将萧远,号称'铁壁将军',我军数次进攻都被他挡回。"
赫连珏眉毛一挑:"竟是我们的老对手。"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皇宫,"备一份厚礼,本王要以商队首领的身份进宫觐见。"
"殿下,这太危险了!"
赫连珏轻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他眼前浮现出安乐那双灵动的眼睛,"这位公主殿下,比十万大军更有价值。"
当夜,齐皇在御书房接到边关急报,连夜召集群臣议事。
"赫连部族集结五万大军,意图不明。"齐皇将密报传给众臣,"萧卿,你即刻启程返回边关,务必守住狼牙谷。"
萧远抱拳:"臣领旨。"
离开前,萧远望向皇宫深处,想起那个对边关充满好奇的公主,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舍。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哨子——这是用狼牙谷特有的黑玉制成,吹响时声音如边关的风鸣。
"赵风,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安乐公主。"萧远将哨子和一封信递给亲信,"就说...边关的风会回应她的疑问。"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赫连珏正站在皇城外,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金丝鸟笼,里面是只通体雪白、会说人话的异域鹦鹉。
"明日递上拜帖,"赫连珏对随从吩咐道,"就说西域商队首领赫连玉,有奇珍异宝献予公主赏玩。"
第三章
安乐站在铜镜前,由着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今日是为边关将士举办的庆功宴,父皇特意嘱咐她必须出席。
"公主,这支凤钗如何?"小桃捧着一支金灿灿的发钗问道。
安乐摇头:"太俗气。"她的目光扫过妆台上的首饰,最后落在一支白玉簪上,"用这个。"
小桃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素净了?"
"萧将军..."安乐话说一半连忙改口,"边关将士喜欢的应该是清雅大方的装扮,又不是选妃。"
小桃抿嘴偷笑,安乐瞪了她一眼,却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黑玉哨子。这两月来,她与萧远通过书信往来,他给她讲述边关风物,她则回赠诗词画作。那种隐秘的交流让她心跳加速,比任何宫宴都有趣。
"公主,时辰到了。"小太监在门外轻声提醒。
安乐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大殿。刚入殿门,她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抬眼望去,萧远一身墨蓝色官服站在武将队列最前方,比周围人都高出半头,宽肩窄腰的轮廓在烛光下格外醒目。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盛满了震惊和某种安乐读不懂的情绪。
安乐心头一跳,差点踩到裙角。她忘了——萧远上次见到的是便装出宫的"柳小姐",而今日的她盛装华服,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强作镇定地向父皇行礼,然后入座。齐皇笑着介绍:"这位就是朕的小女儿安乐,平日顽劣,今日难得乖巧。"
众臣轻笑,萧远却只是僵硬地行了一礼,目光复杂。安乐注意到他握酒杯的手比平时更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监高声通报:"西域商队首领赫连玉觐见——"
殿门大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入。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烛光下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安乐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与萧远那种阳刚坚毅的英俊完全不同,带着异域风情的危险魅力。
"小人赫连玉,参见陛下。"男子行礼的姿态优雅得体,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傲慢,"特献上西域珍宝,恭贺齐国大胜。"
他一挥手,随从们抬上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会发光的夜明珠、能自动奏乐的音乐盒、镶嵌宝石的匕首...最后是一个金丝笼子,里面是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这是雪山灵鹉,能说人言,还会唱歌。"赫连珏——化名赫连玉的小王子——亲自将鸟笼捧到安乐面前,"只有公主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如此灵物。"
安乐惊讶地接过笼子,那鹦鹉突然开口:"公主万福!公主真美!"声音清脆悦耳,逗得她笑出声来。
赫连珏趁机靠近一步:"公主喜欢吗?"
太近了——安乐能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料味,浓郁得让她有些头晕。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余光瞥见萧远绷紧的下颌线。
"多谢赫连公子厚赠。"安乐礼貌地说,将鸟笼交给身旁的宫女。
赫连珏却不依不饶:"小人还有一件礼物,专为公主准备。"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银盒,"这是西域特有的'星辰粉',夜晚涂抹在发间,会如银河般闪烁。"
齐皇笑道:"赫连公子有心了。安乐,还不谢过?"
安乐正要道谢,萧远突然出列:"陛下,末将也有礼物献给公主。"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武将献礼给公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齐皇挑了挑眉:"哦?萧卿有何礼物?"
萧远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排列成北斗七星:"此刀名为'七星',是末将在狼牙谷一役中从敌将手中夺得。刀身用玄铁打造,削铁如泥。"他顿了顿,"公主金枝玉叶,当有防身之物。"
安乐心跳加速——这礼物太合她心意了!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珍宝,这把匕首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她接过匕首,指尖不小心碰到萧远的手,两人同时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
"多谢将军。"安乐轻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赫连珏眯起眼睛,突然笑道:"不想齐国将军如此体贴。不过公主娇弱,怕是拿不动这等凶器吧?"
萧远面不改色:"公主聪慧过人,若愿学,末将可亲自教授。"
这句话在殿内引起一阵窃窃私语。武将亲自教授公主武艺?这几乎是在公开示好了。
齐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萧远,又看了看赫连珏,最后目光落在满脸通红的安乐身上,突然大笑:"好!朕的女儿确实该学些防身之术。萧卿,此事就交给你了。"
宴会结束后,安乐借口散步消食,独自来到御花园。她需要时间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萧远看她的眼神,赫连珏过分的热情,还有那把七星匕首...
"公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乐转身,看到萧远站在月光下,挺拔如松。
"将军。"安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你怎么在这里?"
萧远走近几步:"末将有些话,想单独对公主说。"
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阴影。安乐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想必是边关劳顿所致。
"关于...柳小姐的事?"安乐试探着问。
萧远嘴角微微上扬:"关于安乐公主的事。"他顿了顿,"末将不知是公主,多有冒犯..."
安乐摇头:"我很高兴那晚遇到的是你。"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的直白,连忙补充,"我是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有麻烦。"
萧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公主以后若要出宫,请务必带上护卫。"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末将的通行令,凭此可自由出入军营。若公主想了解边关,可直接来找我。"
安乐接过令牌,惊讶地发现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父皇知道你给我这个吗?"
"陛下知道末将愿为公主效劳。"萧远没有正面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安乐突然问:"那把匕首...真的是从敌将手中夺来的?"
萧远点头:"去年冬月,赫连部族偷袭狼牙谷。那敌将自称是赫连王族,武功不凡。"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过还是败在了我的剑下。"
安乐倒吸一口气:"你杀了他?"
"只是重伤。"萧远看着安乐苍白的脸色,语气缓和下来,"公主不必担心,边关战事不会波及皇城。"
安乐正要说话,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小桃焦急的呼唤:"公主!公主您在哪?"
萧远后退一步:"末将告退。"他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小桃气喘吁吁地跑来:"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咦,这是谁的手帕?"
安乐这才发现地上落着一方深蓝色手帕,角落绣着一个"远"字。她连忙捡起来藏入袖中:"没什么,回去吧。"
回到寝宫,安乐屏退左右,只留下小桃。那只雪山鹦鹉在笼子里歪头看她,突然说道:"美人!美人!"
安乐被逗笑了,伸手逗弄鹦鹉。小桃却皱眉道:"公主,那个赫连公子看您的眼神怪吓人的,像要把人吞下去似的。"
"胡说什么。"安乐脸一红,"他只是热情了些。"
小桃压低声音:"奴婢听说,西域商人最会哄骗女子。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奴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安乐不以为意,转而欣赏起萧远送的匕首。刀身出鞘,寒光凛凛,确实是把好刀。她试着挥了挥,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花瓶。
"公主小心!"小桃惊呼。
安乐却灵巧地闪开,花瓶摔在地上粉碎。她得意地笑了:"看,我还是有点身手的。"
小桃叹气:"要是嬷嬷看见公主玩刀,非气晕不可。"
安乐正要回嘴,鹦鹉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音节,听起来不像寻常鸟叫。安乐好奇地凑近,那鸟却安静下来,歪着头看她,眼神竟有几分人性化的狡黠。
"这鸟真通人性。"安乐感叹,"明日得好好谢谢赫连公子。"
小桃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收拾了花瓶碎片。夜深了,安乐躺在床上,手里握着萧远的手帕,脑海中交替浮现两个人的面孔——萧远坚毅沉稳的目光,和赫连珏那种带着危险气息的俊美。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赫连珏正站在皇城外的高楼上,远眺皇宫方向。一个黑衣人跪在他身后:"殿下,一切准备就绪。那只鹦鹉脚环里藏的'听风'已经开始运作。"
赫连珏满意地点头:"好。继续监视萧远的一举一动。至于公主..."他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跟我走。"
第四章
赫连珏的请柬在清晨送到安乐手中——烫金的纸面上画着精美的异域花纹,墨香中混合着一丝陌生的香料味。
"西域商队驻地一游?"安乐展开请柬,眼睛亮了起来。自小生活在深宫,她对宫墙外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更何况是来自遥远西域的神秘商队。
小桃皱着眉头检查请柬:"公主,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安乐已经跳起来开始挑选衣服,"赫连公子是父皇都接见过的贵客,他的商队驻地肯定安全得很。"
她最终选了一件湖绿色的襦裙,既不会太过华丽显眼,又能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小桃帮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几枚珍珠发簪点缀。
"公主真要戴这个?"小桃看着安乐将萧远送的七星匕首藏在腰间,不禁担忧起来。
安乐狡黠一笑:"萧将军不是说让我随身带着防身吗?"她轻轻拍了拍匕首,"再说了,万一赫连公子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兵器,我还能跟他比划比划。"
小桃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主子,只得跟着安乐出了宫门。赫连珏派来的马车早已候在偏门外,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异域织毯,角落里还点着一盏香气扑鼻的油灯。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渐渐驶入城西一处僻静的庄园。安乐撩开车帘,惊讶地发现这里完全不似想象中商队驻扎的杂乱模样,反而像是一座精心设计的小型宫殿。白色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庭院中央是一座喷泉,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公主驾到,蓬荜生辉。"赫连珏一身白衣站在台阶上,衣袂飘飘宛如画中仙人。阳光照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上,竟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金色。
安乐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庭院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异国珍宝:一人高的象牙雕刻、镶嵌宝石的铜镜、会自动旋转的天象仪...甚至还有一只关在金笼子里的小型猎豹。
"这些都是...你的?"安乐睁大眼睛,不自觉地松开赫连珏的手,走向那些奇珍异宝。
赫连珏微笑着跟在她身后:"只要公主喜欢,都可以送给您。"他轻轻击掌,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乐师开始演奏,曲调悠扬陌生,与安乐听惯的中原音乐截然不同。
安乐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短笛,放在唇边试着吹了一下,却只发出刺耳的声响。赫连珏轻笑出声,接过短笛,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几个孔洞,吹出一段婉转的旋律。
"要这样。"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异国口音,"公主若想学,我可以教您。"
安乐正要回答,忽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只见萧远不知何时已站在庭院入口,一身玄色劲装,面色阴沉如铁。
"萧将军?"安乐惊讶地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远大踏步走来,先向安乐行了一礼,然后冷冷地看向赫连珏:"本将路过此地,见有可疑人物出入,特来查看。"
赫连珏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萧将军多虑了。在下只是邀请公主参观商队带来的异域珍宝,何来可疑之处?"
萧远没有理会他,转向安乐:"公主,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安乐皱眉:"我才刚到!赫连公子准备了这么多..."
"陛下有令,公主外出不得过午时。"萧远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安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最讨厌被人当小孩子一样管束,尤其是当着赫连珏的面。她挺直腰杆:"萧将军,我是奉父皇之命出宫访客,不是你的士兵,不需要你指挥我该做什么!"
萧远下颌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军人式的冷静:"末将只是为公主安全着想。"
"安全?"安乐冷笑一声,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匕首上,"我有萧将军亲赠的七星宝刀,还需要担心什么安全?"
赫连珏适时插话:"萧将军若是不放心,不妨一起参观?在下对西域武学也略知一二,或许能与将军切磋交流。"
萧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必了。"然后再次对安乐道,"公主,请回宫。"
安乐气得浑身发抖。萧远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捉拿归案的逃犯。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反驳,小桃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公主,确实不早了..."
安乐咬咬牙,转身对赫连珏勉强一笑:"多谢公子盛情,改日再来拜访。"
赫连珏优雅地行礼:"随时恭候公主大驾。"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正是上次送给安乐的那只雪山鹦鹉,"灵鹉想念公主多日,今日特地带它来见您。"
安乐接过鸟笼,鹦鹉立刻叫道:"美人!美人!"逗得她破涕为笑。
萧远看着这一幕,眼中寒意更甚,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安乐先行。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安乐抱着鸟笼坐在一角,故意不看萧远。萧远则像一尊雕像般笔直地坐在对面,目光始终望向窗外。
"公主。"最终还是萧远先开口,"那个赫连玉,不可轻信。"
安乐冷笑:"因为他是西域人?还是因为他不是你?"
萧远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因为他的商队夜间频繁出入城门,手下多人携带兵器。今晨我的人发现他们有人在绘制皇城布防图。"
安乐一怔,随即摇头:"证据呢?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污蔑!"
"我正在收集证据。"萧远声音低沉,"但在那之前,请公主远离此人。"
安乐抱紧鸟笼:"你无权命令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
萧远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公主喜欢他?"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安乐一时语塞。她确实被赫连珏的异域风情所吸引,但要说喜欢...她的脑海中闪过萧远教她射箭时站在她身后,双手覆在她手上调整姿势的情景,心跳突然加速。
"这不关你的事。"安乐最终生硬地回答。
萧远的表情变得更加冷硬:"确实不关末将的事。末将只负责保护公主安全,至于公主心意...非我所敢过问。"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在安乐心上。她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回到宫中,安乐径直走向寝宫,将鹦鹉笼子重重放在桌上。小桃小心翼翼地跟进来:"公主,萧将军也是为您好..."
"为我好?"安乐猛地转身,"他就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我!"她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入桌面,"我受够了所有人都把我当成需要看管的孩子!"
小桃吓得后退一步。安乐看着插在桌上的匕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慢慢坐下,手指轻抚鹦鹉雪白的羽毛:"小桃,你说赫连公子...真的像萧将军说的那样可疑吗?"
小桃犹豫了一下:"奴婢不懂这些。但那只鹦鹉...它有时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不像鸟叫,倒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人在说话,只是我们听不懂。"小桃压低声音,"昨晚奴婢起夜,听见它对着窗外嘀咕,那语调...怪瘆人的。"
安乐不以为意:"它本就是异域来的,会说些我们不懂的话很正常。"她逗弄着鹦鹉,"对吧,小雪?"
鹦鹉歪着头看她,突然说出一串古怪的音节。安乐和小桃面面相觑——那确实不像随机的鸟叫,而是某种有规律的语言。
"看吧,就是这样。"小桃紧张地说。
安乐却笑了:"多有趣啊!明日我要问问赫连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小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安乐与萧远陷入了冷战。她拒绝了所有武艺课程,却频频接受赫连珏的邀请。每次出游,她都能感觉到暗处有萧远派来的人监视,这让她更加恼火。
赫连珏则抓住这个机会,不断向安乐展示西域的奇妙之处:会预言天气的水晶球、能让人短暂漂浮的药粉、可以改变眼睛颜色的眼药水...每一样都让安乐惊叹不已。
"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全部用白玉建成的宫殿。"某次出游时,赫连珏指着西方说,"每当月圆之夜,整座宫殿会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坠落的月亮。"
安乐向往地叹息:"真想去看看。"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公主愿意,我可以带您去。"他握住安乐的手,"我家乡的人一定会爱上您,就像我一样。"
安乐心跳加速,却没有抽回手:"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赫连珏单膝跪地,"安乐公主,您愿意成为我的王妃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安乐措手不及。她正不知如何回应,一声冷喝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放开公主!"
萧远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按剑柄,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大步走来,一把拉起安乐:"公主,该回宫了。"
赫连珏缓缓起身,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眼中却已冰冷一片:"萧将军总是来得...恰是时候。"
萧远没有理会他,拉着安乐就走。安乐挣扎着:"萧远!你放开我!"
直到走出赫连珏的视线,萧远才松开手。安乐愤怒地揉着手腕:"你疯了吗?竟敢这样对我!"
萧远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公主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在诱拐您!"
"诱拐?"安乐冷笑,"他只是...只是..."
"只是向您求婚?"萧远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公主可知道,真正的求婚应该怎么做?"
安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萧远已经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此乃萧家祖传的'破军令',持此令可调动萧家所有私兵。"他抬头直视安乐的眼睛,"末将萧远,愿以此令为聘,求娶安乐公主。"
安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萧远继续道:"末将知道此举僭越,但宁愿冒死一搏,也不愿看公主被奸人所骗。"
远处传来脚步声,安乐如梦初醒,慌忙扶起萧远:"你...你先起来!"
萧远起身,却没有收回令牌:"请公主三思。赫连玉此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安乐咬着嘴唇,心脏狂跳不止。她从未想过沉稳内敛的萧远会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迹。与赫连珏华丽的言辞相比,萧远的求婚朴实得近乎笨拙,却莫名让她眼眶发热。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低声说。
萧远深深看了她一眼,将令牌塞入她手中:"令牌请公主保管。若信得过末将,三日后午时,城南老槐树下见。"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安乐握着那枚还带着萧远体温的令牌,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小桃匆匆赶来:"公主!您没事吧?萧将军他..."
安乐摇摇头,将令牌藏入袖中:"回宫吧。"
当晚,安乐辗转难眠。她取出萧远的令牌和赫连珏送的各种礼物摆在床上,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就像两个人的性格——一边是朴实无华却厚重如山的承诺,一边是绚丽多彩却如梦幻泡影的诱惑。
窗外,那只雪山鹦鹉在笼子里发出古怪的低语,像极了人在密谋着什么。
第五章
"北风...北风..."
安乐趴在窗边,耐心地教鹦鹉说话。自从赫连珏将这只雪山灵鹉送给她,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只通体雪白的鸟儿不仅学会了"美人"、"公主"等简单词汇,最近还开始模仿一些更复杂的音节。
"不是北风,是北——风——"安乐拖长音调重复着,指尖轻抚鹦鹉的羽毛。
鹦鹉歪着头看她,突然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Kharankhui salkh!"
安乐一愣,随即笑起来:"这又是什么话?"她记下这串发音,准备下次见到赫连珏时询问。
小桃端着茶点进来,听见鹦鹉的怪叫,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公主,这鸟儿又说那些怪话了。"
"多有趣啊。"安乐接过茶盏,"赫连公子说这是他们家乡的方言,意思是'你真漂亮'。"
小桃撇撇嘴:"奴婢怎么觉得不像好话..."
安乐正要反驳,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萧将军到——"
她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自从上次萧远突然求婚又匆匆离去,两人已有三日未见。安乐慌忙整理衣襟,将赫连珏送的各种小玩意塞到抽屉里,只留下萧远的七星匕首摆在显眼处。
萧远一身戎装走进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却比往日深沉:"公主。"
安乐故作镇定:"将军何事?"
"末将奉命巡视宫防,顺道来看看公主。"萧远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鹦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只鸟...还好吗?"
安乐下意识挡住鹦鹉:"好得很,聪明极了,已经会说好多话。"
萧远走近几步,鹦鹉突然扑棱翅膀,尖声叫道:"危险!危险!"
安乐惊讶地看着鹦鹉:"我从未教过它这个词!"
萧远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禽鸟有时能感知人类察觉不到的东西。"他伸手想检查鸟笼,安乐却抢先一步将笼子挪开。
"将军今日来,就为了检查我的宠物?"安乐语气生硬。
萧远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公主上次要的《西域志》,末将托人从藏书阁找来。"
安乐心头一暖,接过竹简。她不过随口一提想了解西域风物,没想到他竟记在心上。她正要道谢,鹦鹉又尖叫起来:"骗子!骗子!"
萧远脸色一沉:"这扁毛畜生——"
"小雪只是学舌而已。"安乐连忙打断他,"将军不必与一只鸟儿计较。"
萧远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公主,三日期限已到。城南之约..."
安乐绞着手指。她确实答应过考虑萧远的求婚,但赫连珏昨日才向她透露了真实身份——一个为逃避宫廷斗争而流亡在外的王子。他的故事如此动人,让她一时难以抉择。
"将军,我...我需要更多时间。"
萧远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是因为赫连玉?"
安乐没有否认:"赫连公子他...并非普通商人。"
"哦?"萧远挑眉,"他告诉公主他的真实身份了?"
安乐点头:"他是北方一个小国的王子,因王位之争被迫流亡。"
萧远突然冷笑出声:"他倒会编故事。"
"你怎么知道是编的?"安乐恼了,"赫连公子连王室信物都给我看了!一块刻有狼图腾的玉佩!"
萧远眼中寒光一闪:"狼图腾?"他猛地抓住安乐的手腕,"公主,他是不是还说要带您去他的国家?"
安乐挣脱开来:"是又怎样?他说那里有白玉建的宫殿,有会发光的湖水..."
"他在骗您!"萧远几乎是吼出来的,"北方只有赫连部族用狼作图腾,而赫连部族与我齐国交战多年!他若真是王子,必是敌国细作!"
安乐脸色煞白:"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萧远咬牙:"暂时没有,但——"
"没有证据就污蔑他人,这就是齐国大将军的做派?"安乐讥讽道,"还是说,萧将军只是嫉妒赫连公子比你先表明心迹?"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中萧远。他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公主当真这么想末将?"
安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骄傲让她无法低头:"我只知道赫连公子从不对我说谎。"
萧远沉默良久,终于硬邦邦地说:"末将告退。但请公主记住,三日期限已过,令牌既在公主手中,末将不会再提求婚之事。"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另外,陛下已下令加强宫禁,公主暂时不要出宫。"
安乐猛地站起来:"什么?谁的主意?"
萧远没有回头:"为公主安全着想。"
"萧远!"安乐抓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茶杯碎裂的声音让鹦鹉惊恐地扑腾起来,羽毛四处飞散。萧远终于转身,眼中是安乐从未见过的冷厉:"就凭我是北境守将,就凭我比公主更清楚敌国的残忍!"他压低声音,"公主可以恨我,但绝不能落入赫连玉之手。"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安乐站在原地发抖。
小桃战战兢兢地凑过来:"公主..."
安乐突然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包括那卷《西域志》。竹简散开,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小纸条。安乐一愣,捡起纸条,上面是萧远工整的字迹:
「无论公主信与不信,三日后午时,老槐树下,末将静候。若公主不来,末将便知心意。」
安乐攥紧纸条,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恨萧远的专横,却又无法忽视心中的另一个声音——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公主..."小桃欲言又止。
安乐擦干眼泪:"备笔墨,我要给赫连公子写信。"
小桃大惊:"公主!萧将军刚说..."
"他是将军,不是我的监护人!"安乐厉声道,"去!"
小桃只得取来笔墨。安乐快速写下一封信,邀请赫连珏明日来宫中赏花。她需要当面问清楚狼图腾的事。
信刚送出去,安乐就后悔了。她烦躁地在殿内踱步,一会儿拿起萧远的匕首,一会儿又逗弄赫连珏的鹦鹉,心乱如麻。
夜幕降临,安乐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窗前,月光下的皇宫静谧如画。突然,鹦鹉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不同于平日的学舌,而是一种警告般的叫声。
安乐走过去,发现鹦鹉正用喙啄着脚上的金环。借着月光,她隐约看见金环内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出于好奇,她轻轻取下金环,发现里面竟藏着一张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纸条。
纸条上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串符号,像是某种文字。安乐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绝不是普通的鸟环。她想起小桃说过,鹦鹉常在夜间发出古怪的声音...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安乐慌忙将金环藏入袖中,假装在逗鸟。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次日清晨,赫连珏的回信到了,他欣然接受邀请,午时便到。安乐既期待又忐忑,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询问那些疑点。
午时将至,安乐在御花园凉亭备好茶点。赫连珏如约而至,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果然佩着那块狼图腾玉佩。
"公主今日气色不佳。"赫连珏关切地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安乐犹豫片刻,决定开门见山:"赫连公子,你的国家...到底在哪里?"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在西北方,一个叫苍狼的小国。"
"靠近赫连部族吗?"安乐紧盯着他的眼睛。
赫连珏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公主为何这么问?"
"因为萧将军说..."安乐咬了咬唇,"说赫连部族也用狼作图腾。"
赫连珏叹了口气,突然单膝跪地:"公主慧眼,在下确实隐瞒了一些事。"他抬头,琥珀色的眼中满是诚恳,"我确实是苍狼国王子,但我国三年前已被赫连部族吞并。我流亡在外,一方面是为躲避追杀,另一方面也是想寻找复国的机会。"
安乐心头一紧:"所以你真的...是赫连部族的敌人?"
"血海深仇。"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变得忧伤,"公主现在明白我为何对您一见倾心了吗?您让我想起我的妹妹...她在国破时被赫连部族掳走,生死未卜。"
安乐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扶起赫连珏:"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赫连珏顺势握住她的手:"公主不必道歉。萧将军警惕我是应该的,毕竟我的身份确实敏感。"他苦笑一声,"或许我该离开齐国,免得连累公主。"
"不!"安乐脱口而出,"我...我相信你。"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但很快被温柔取代:"公主的信任是在下最大的荣幸。"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哨,"这是用苍狼国特有的玉石制成,吹响时声音能传得很远。若公主任何时候需要我,只需吹响它。"
安乐接过银哨,触手冰凉。她正想道谢,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喝声。赫连珏脸色一变:"有人来了。在下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拜访公主。"
他匆匆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花丛中。安乐握着银哨,心中五味杂陈。赫连珏的解释合情合理,但萧远的警告仍在耳边回响。
小桃急匆匆跑来:"公主!萧将军派人把守了所有宫门,说是奉皇命搜查奸细!"
安乐心头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小桃压低声音,"听说在城南抓了几个西域商人,搜出了...兵器。"
安乐手中的银哨突然变得烫手起来。赫连珏刚才匆忙离开,是因为知道有搜查吗?
"公主,要不要告诉萧将军赫连公子来过?"小桃问。
安乐犹豫了。如果赫连珏真是无辜的,告发他只会害了他;但如果萧远是对的...她不敢往下想。
"先别声张。"安乐最终决定,"我要亲自查明真相。"
她回到寝宫,从袖中取出鹦鹉脚环里的纸条。这或许是关键线索。但上面的符号她完全看不懂,该找谁帮忙呢?
窗外,暮色渐沉。安乐望着远处的高墙,第一次感到深宫如牢笼。明日就是萧远约定的日子,她该去城南老槐树下见他吗?
鹦鹉在笼子里突然开口,这次是一句清晰的中原话:"别相信他。"
安乐浑身一颤:"小雪?你说什么?"
鹦鹉却恢复了平常的聒噪:"美人!美人!"
安乐盯着这只神秘的鸟儿,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取出萧远的令牌和赫连珏的银哨,摆在桌上。两个信物,两个选择,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第六章
黎明时分,急促的号角声划破皇宫的宁静。安乐从睡梦中惊醒,赤脚跑到窗前。宫墙外,一队骑兵正疾驰而过,火把连成一条流动的火龙,直奔正阳殿方向。
"出什么事了?"安乐心跳如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窗棂。
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公主!边关急报,说是赫连部族大军压境,已经攻破了两处关隘!"
安乐浑身一颤,赫连珏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回响——"我国三年前已被赫连部族吞并"...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攻打齐国的,就是他的仇人?
"父皇呢?"
"陛下连夜召集群臣议事,刚刚传令萧将军即刻返回边关!"
安乐胸口如遭重击。萧远要走了?就在今天?她甚至还没决定是否要去城南赴约...
"备衣!我要去见父皇!"
小桃手忙脚乱地帮安乐换上正式宫装。安乐匆匆梳洗,连早膳都没用就赶往正阳殿。殿外已聚集了不少官员,个个面色凝重。
安乐从侧门溜进去,躲在屏风后。大殿中央,萧远一身戎装,单膝跪地听令。他腰间佩剑,背上弓箭,一副随时出征的架势。齐皇手捧虎符,神色肃穆:
"萧卿,朕命你即刻启程,务必守住狼牙谷。若赫连部族突破此关,中原危矣。"
萧远双手接过虎符:"臣誓死守卫边境,不负陛下所托。"
安乐咬住嘴唇,眼眶发热。她从未见过萧远如此正式地领命出征,那肃杀之气让她既敬畏又心疼。
朝议结束,官员们陆续退出。安乐从屏风后转出,正想上前,却见宰相李崇义凑到萧远身边低语:
"将军此去凶险,那件事...可安排妥当了?"
萧远点头:"已派人暗中保护,万无一失。"
李崇义叹息:"但愿公主早日看清那赫连玉的真面目..."
安乐心头一跳,连忙退回阴影处。他们是在说她?萧远派人监视她?
等李崇义走远,安乐鼓起勇气走出来:"萧将军。"
萧远转身,见是安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公主。"他行了一礼,比往日更加正式,仿佛在刻意保持距离。
"你要走了?"安乐声音微微发颤。
"军情紧急,末将即刻启程。"萧远语气平静,但安乐注意到他握着剑柄的手格外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两人相对无言。安乐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质问他是否派人监视自己?询问赫连珏的事?还是...告诉他她本打算今日赴约?
最终是萧远打破了沉默:"公主保重。"他深深看了安乐一眼,转身离去。
"等等!"安乐追出几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战事难料,归期未定。"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殿门,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安乐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萧远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而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回到寝宫,安乐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小桃说是一个小太监送来的,没留名字。安乐急忙拆开,熟悉的刚劲字迹映入眼帘:
「公主亲鉴: 边关告急,末将奉命即行。临别之言,不吐不快。 初见公主于元宵灯会,彼时只道是寻常闺秀。及至宫宴重逢,方知金枝玉叶亦有灵动之心。三月相伴,教习武艺,谈诗论文,乃末将平生最快意时光。 赫连玉此人心机深沉,绝非良配。鹦鹉脚环藏有蹊跷,公主若不信,可寻太医院陈御医验看。为安全计,末将已安排人手暗中护卫,望公主勿怪。 此去边关,生死难料。若得生还,盼能再听公主唤一声"萧远"而非"将军"。若战死沙场...愿公主偶尔记起,曾有一介武夫,真心爱慕。 萧远 手书」
信纸在安乐手中微微颤抖,一滴泪水晕开了墨迹。萧远从未对她说过这么多心里话,这封信读来竟像是...诀别。
"公主..."小桃担忧地递上手帕。
安乐擦去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信中说鹦鹉脚环有问题...快把小雪拿来!"
小桃取来鸟笼,安乐小心地检查鹦鹉脚上的金环。昨日她已发现里面藏有纸条,但看不懂上面的符号。按照萧远所说,太医院陈御医或许能帮忙...
"小桃,去请陈御医来,就说我头疼。"
不多时,白发苍苍的陈御医来了。安乐屏退左右,只留下小桃,然后取出金环中的纸条:"陈大人,您见识广博,可认得这上面写的什么?"
陈御医接过纸条,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水晶镜片仔细查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公主从何处得来此物?"
"这...很重要吗?"
陈御医压低声音:"此乃赫连部族密文,老臣年轻时随军行医,略知一二。"他指着那些符号,"这上面写着'目标已信任,三日后子时,西偏门接应'。"
安乐如坠冰窟:"什么意思?谁是目标?"
"老臣不敢妄言..."陈御医面露难色。
安乐猛地站起来:"是我,对吗?赫连珏要绑架我?"
陈御医跪伏在地:"公主明鉴!此事关系重大,需立即禀报陛下!"
安乐脑中一片混乱。赫连珏接近她,送她鹦鹉,全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些温柔的眼神,动人的故事,甚至"妹妹被掳"的悲惨经历...都是谎言?
"陈大人,此事暂且不要声张。"安乐强自镇定,"您先退下吧。"
陈御医欲言又止,最终行礼退下。安乐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纸条仿佛有千钧重。
"公主,现在怎么办?"小桃声音发抖,"要不要告诉皇上?"
安乐摇头:"没有确凿证据,父皇未必会信。"她咬咬牙,"我要亲自问赫连珏。"
"太危险了!萧将军不是说——"
"萧将军已经走了!"安乐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而且他凭什么断定赫连珏不怀好意?就凭一张纸条?万一...万一是误会呢?"
她多希望这真的是个误会。赫连珏温柔的笑容,他讲述的异国风情,他送她银哨时眼中的真诚...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安乐取出赫连珏给的银哨,死死攥在手心。哨子边缘的玉石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乐在殿内来回踱步。午时将至——既是萧远约定的城南之约,也是她该做出决定的时刻。去找萧远,意味着接受他对赫连珏的判断;而吹响银哨召唤赫连珏,则是对萧远的彻底背叛。
"公主,午时了。"小桃小声提醒。
安乐走到窗前,望着城南方向。萧远此刻应该已经出发,或许正在城门外整军。而赫连珏...他会在哪里?真的如密信所说,计划在三日后绑架她吗?
鹦鹉突然在笼子里扑腾起来,发出刺耳的叫声:"危险!走!走!"
安乐浑身一颤。上次鹦鹉这么叫,是在萧远来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小桃刚打开门,一个侍卫就跌跌撞撞冲进来:"公主!有刺客闯入宫中!陛下命所有公主紧闭宫门,不得外出!"
安乐心头一跳:"什么样的刺客?"
"西域人打扮,武功高强,已经伤了好几个侍卫..."侍卫突然盯着安乐手中的银哨,"公主,那哨子..."
安乐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哨子举到唇边。她慌忙放下:"这不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与她手中的银哨一模一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仿佛在回应什么。
侍卫脸色大变:"刺客在用哨声传递信号!公主千万不可回应!"
安乐如遭雷击。赫连珏真的来了?为了...绑架她?
"加强戒备!"侍卫匆匆离去,留下安乐和小桃面面相觑。
小桃颤抖着抓住安乐的手:"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安乐深吸一口气,突然下定决心:"小桃,帮我换上宫女衣服。"
"公主!"
"快!如果赫连珏真如密信所说要绑架我,那么宫中最危险。我要去城南找萧远!"
小桃急得直掉眼泪:"太危险了!让奴婢去吧!"
"不行,只有我认得路。"安乐已经翻出两套宫女服装,"你留在宫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在休息。"
一刻钟后,安乐扮作宫女模样,混在一队外出采办的宫女中顺利出了宫门。城南老槐树在皇城西南角,需穿过大半个京城。安乐心跳如鼓,既怕被宫中侍卫发现,又怕遇到赫连珏的人。
转过一个街角,安乐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加快步伐,脚步声也跟着急促起来。就在她准备拔腿狂奔时,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乐浑身僵硬——是萧远!他不是应该已经出发去边关了吗?
萧远松开手,将她拉进一条暗巷:"公主为何在此?"
安乐转身,眼前的萧远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普通百姓装扮,脸上还抹了灰土,但那双眼眸她绝不会认错。
"我...我来找你。"安乐声音发抖,"赫连珏他..."
"我知道。"萧远脸色阴沉,"他的手下正在宫中制造混乱,目的是掳走公主。"
安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已经..."
"我假装出发,实则暗中留下。"萧远简短解释,"今早我们截获了赫连珏给部下的密令,他确实是赫连部族的小王子,此行目的就是绑架公主作为人质。"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萧远证实,安乐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萧远扶住她:"公主现在信我了?"
安乐点头,眼泪夺眶而出:"鹦鹉脚环里的密信...陈御医翻译出来了..."
萧远眼神一凛:"果然如此。"他拉着安乐往巷子深处走,"我们先离开这里,赫连珏的人可能已经在追踪公主。"
"我们去哪?"
"我在城南有一处隐蔽的宅院,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等宫中局势稳定再——"
萧远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钉在墙上,留下一道血痕。
"找到你们了。"一个慵懒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安乐浑身一颤,转头看去——赫连珏一身黑衣站在那里,手中弓箭尚未收起,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捕食者的瞳孔。
"赫连...珏?"安乐声音发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杀气凛然的人,就是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的西域商人。
赫连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本想再等三日,可惜计划有变。"他看向萧远,"铁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识破我的计谋。"
萧远将安乐护在身后,缓缓拔出佩剑:"赫连珏,你今日休想带走公主。"
赫连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凭你一个人?"他吹了声口哨,十几个黑衣人从四周屋顶现身,手中弓箭全部对准萧远。
安乐的心沉到谷底。他们被包围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轻信了赫连珏的谎言。
"为什么?"她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政治联姻而已,公主何必当真?"他伸出手,"乖乖跟我走,我保证不伤害你。"
萧远握紧剑柄:"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赫连珏叹了口气:"如你所愿。"他抬起手,正要下令放箭,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士兵的呐喊。
"是禁军!"一个黑衣人惊呼。
赫连珏脸色一变,狠狠瞪了萧远一眼:"你早有准备?"
萧远冷笑不语。赫连珏犹豫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烟雾弹砸在地上。浓烟瞬间充满小巷,安乐被呛得咳嗽不止。等烟雾散去,赫连珏和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他跑了..."安乐喃喃道。
萧远收起剑,转向安乐:"公主没事吧?"
安乐摇头,眼泪终于决堤:"对不起...我该相信你的..."
萧远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现在相信也不晚。"他望向赫连珏消失的方向,眼中寒光闪烁,"不过,他逃不了多久。"
远处,禁军的旗帜已清晰可见。萧远拉起安乐的手:"走吧,公主。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禁军统领赵岩翻身下马,向萧远抱拳行礼:"将军,宫中刺客已全部拿下,但..."他看了一眼安乐,压低声音,"赫连珏逃脱了。"
萧远面色阴沉:"加强城门守卫,全城搜捕。"
安乐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萧远给她的令牌。短短几个时辰,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那个温文尔雅的西域商人,竟真是敌国派来绑架她的王子。
"公主。"萧远转身,声音柔和了些,"末将送您回宫。"
安乐摇头:"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抓赫连珏。"
"太危险了。"萧远皱眉,"赫连珏武功高强,手下死士众多..."
"但他熟悉我的习惯。"安乐坚持道,"我可以帮你预判他的行动。"
萧远还想拒绝,赵岩突然插话:"将军,刚收到消息,有人在西城门看到疑似赫连珏的黑衣人出城。"
萧远眼神一凛:"西城门...通往边境的捷径。"他转向安乐,"公主,您先回宫,末将去追。"
安乐抓住他的手臂:"带我一起去!我...我怕他再派人来宫中抓我。"
这个理由显然打动了萧远。他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但公主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安乐连忙答应。萧远命人牵来两匹战马,亲自扶安乐上马。这是安乐第一次骑马,她紧张地抓住马鞍,却意外发现自己很快就适应了。
"坐稳了。"萧远翻身上马,向赵岩下令,"你带人继续在城内搜查,制造我们还在找赫连珏的假象。我带亲兵秘密出城。"
赵岩领命而去。萧远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安乐紧随其后,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的发髻,长发在身后如旗帜般飘扬。
一行十余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出了西门。萧远派两名斥候先行探路,其余人保持警戒。安乐骑在萧远身侧,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赫连珏会走这条路?"
萧远目视前方:"西门外三十里有条秘密小路,可绕过我军边防哨卡,直通赫连部族领地。"他顿了顿,"这是军事机密,但赫连珏显然已经掌握了。"
安乐心头一紧。赫连珏为了绑架她,竟做了如此周密的准备。
天色渐亮,他们已离开京城五十余里。前方斥候突然发出警示信号,萧远立即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发现什么了?"安乐小声问。
萧远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下马向前摸去。安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忍不住也下了马,悄悄跟过去。
穿过一片灌木丛,她看到萧远正蹲在一处空地边缘检查什么。安乐走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全是齐国士兵装束。
"边防巡逻队。"萧远声音冰冷,"被偷袭致死,伤口干净利落,是赫连部族死士的手法。"
安乐捂住嘴,强忍呕吐的冲动。这些士兵看起来那么年轻,有的甚至不比她大多少。
萧远检查完尸体,突然脸色一变:"不对,这支巡逻队有八人编制,这里只有六具尸体。"
话音刚落,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萧远咽喉!萧远侧身闪避,箭矢擦着他的脖颈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敌袭!"萧远一把拉过安乐,护在身后。四周树林中突然冒出二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各式兵器,将他们团团围住。
"萧将军,又见面了。"赫连珏从树后转出,手中弓箭尚未收起。他换了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束起,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与安乐印象中那个风流倜傥的西域商人判若两人。
萧远拔出佩剑:"赫连珏,你逃不掉的。"
赫连珏轻笑:"逃?"他做了个手势,黑衣人齐刷刷举起武器,"现在要逃的是你们吧?"
安乐从萧远身后走出:"赫连珏,你为什么要杀这些士兵?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公主久居深宫,不懂这些。"
"我是不懂!"安乐声音发抖,"但我知道,你口中的'妹妹被掳'根本是谎言!"
赫连珏表情一僵,随即冷笑:"公主终于聪明了一回。不错,那都是编的。我接近你,送你鹦鹉,讨你欢心,全是为了今日。"
虽然早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到赫连珏承认,安乐还是感到一阵刺痛。她曾真心把他当朋友,甚至...甚至有过一丝心动。
萧远察觉到她的颤抖,低声道:"公主退后。"然后提高音量,"赫连珏,你的目标是我,放公主离开。"
赫连珏摇头:"萧将军太高看自己了。我的目标从来都是公主。"他看向安乐,眼神复杂,"齐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价值可比一个将军大得多。"
萧远的亲兵们已结成防御阵型,将安乐护在中央。赫连珏似乎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悠闲地踱步:"萧将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束手就擒,我保证公主安全。"
"休想!"萧远厉喝。
赫连珏叹了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抬起手,正要下令攻击,安乐突然冲上前:
"等等!"她直视赫连珏的眼睛,"如果你真要我跟你走,至少告诉我实情。你到底想用我威胁父皇什么?"
赫连珏犹豫片刻:"狼牙谷。"他简短地说,"用公主交换狼牙谷的控制权。"
萧远怒道:"痴心妄想!狼牙谷是齐国门户,岂能拱手相让?"
"那就等着给公主收尸吧。"赫连珏冷冷地说。
安乐心头一震。她从未见过赫连珏如此冷酷的一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冰冷的算计。
战斗一触即发。萧远突然吹响口哨,埋伏在附近的亲兵从四面八方杀出,与赫连珏的人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中,萧远护着安乐且战且退,试图突破包围。
赫连珏见状,亲自持剑杀来。他与萧远交手数招,剑法凌厉狠辣,招招致命。萧远因要保护安乐,行动受限,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染红衣袖。
"萧远!"安乐惊呼,想帮他包扎,却被战斗的冲力推开。
赫连珏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安乐奋力挣扎:"放开我!"
混乱中,一支流箭突然朝安乐射来!赫连珏眼疾手快,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箭矢射中右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安乐呆住了。赫连珏为什么要救她?他不是要抓她当人质吗?
萧远抓住这个机会,一剑逼退赫连珏,拉起安乐就跑:"快走!"
两人冲出包围,跳上战马狂奔。身后传来赫连珏愤怒的吼声和追兵的脚步声,但萧远熟悉地形,很快甩开了追兵。
一口气跑出十余里,确认安全后,萧远才勒马停下。他脸色苍白,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
"你受伤了!"安乐急忙撕下衣袖为他包扎。
萧远摇头:"皮肉伤,不碍事。"他望向来的方向,"赫连珏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赶到边防大营。"
安乐帮他简单包扎好伤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赫连珏为什么要救我?那支箭明明是冲我来的..."
萧远表情复杂:"也许...他并非全无真心。"
这个可能性让安乐心头一颤。她不愿承认,但赫连珏救她的那一刻,眼中闪过的确实是真实的担忧。
两人继续赶路,黄昏时分终于看到边防大营的旗帜。就在他们即将安全时,前方山坡上突然出现一队人马——正是赫连珏和他的死士!
"怎么可能..."萧远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这里?"
赫连珏似乎也受了伤,右肩简单包扎着,但气势不减:"萧将军,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萧远拔剑在手:"赫连珏,你已受伤,不是我的对手。"
赫连珏冷笑:"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他一挥手,数十名弓箭手从山坡现身,箭矢全部对准萧远和安乐。
"最后一次机会,"赫连珏声音冰冷,"投降,或者死。"
萧远握紧剑柄,低声对安乐说:"我数到三,你骑马往大营跑,不要回头。"
安乐摇头:"我不走!"
"听话!"萧远难得对她严厉,"你若被俘,齐国危矣!"
安乐咬着嘴唇,眼中含泪。她知道萧远说得对,但怎能丢下他独自面对危险?
就在萧远即将数"一"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顷刻间,暴雨如注。
"将军!"萧远的副将带着一队骑兵从大营方向赶来,"快撤!山洪要爆发了!"
赫连珏显然也没料到天气突变,他的弓箭手在雨中无法瞄准。萧远抓住机会,一把抱起安乐,冲向援军。
"拦住他们!"赫连珏怒吼,亲自策马追来。
暴雨中,山路很快变成泥潭。赫连珏的马突然失蹄,将他甩了出去。萧远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竟调转马头回去救他!
"你干什么?"安乐惊呼。
萧远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去拉摔倒在泥水中的赫连珏。就在这一刻,山坡上传来轰隆巨响——山洪爆发了!
"抓紧!"萧远一手抓着赫连珏,一手搂着安乐,拼命催马前行。洪水紧随其后,所过之处树木倒伏,巨石翻滚。
三人一马险之又险地冲上一处高坡,躲过了洪水主力,但马匹已经筋疲力尽。萧远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一座山神庙:"先去那里避雨!"
赫连珏因失血过多已经半昏迷,被萧远半拖半抱地带进庙里。安乐紧随其后,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
山神庙破败不堪,但好歹能遮风挡雨。萧远将赫连珏放在干草堆上,检查他的伤势:"箭伤不深,但淋了雨,恐怕会发热。"
安乐蹲下身,帮赫连珏解开湿衣服。他的胸口除了新伤,还有几道旧伤疤,显然身经百战。这样一个铁血战士,为何会对她手下留情?
"为什么救他?"安乐轻声问,"他刚才还想杀我们。"
萧远生起一小堆火:"他是赫连部族王子,活着的价值比死大。"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他救过你。"
安乐看着昏迷中的赫连珏,心情复杂。这个人是敌国王子,是绑架她的阴谋家,但也是那个在元宵灯会上对她微笑的西域商人,是送她雪山鹦鹉、为她讲述异国风情的赫连公子。
萧远脱下外袍给安乐披上:"休息一会儿吧,等雨停了再想办法联系大营。"
安乐靠着墙壁坐下,疲惫不堪却无法入睡。她看着萧远检查武器、布置警戒的背影,又看看昏迷中仍皱着眉的赫连珏,突然觉得命运如此荒谬。
两个本该势不两立的男人,如今却因一场暴雨困在这破庙里。而她,齐国公主,竟同时被这两人爱慕着——一个光明磊落却内敛克制,一个心狠手辣却偶尔流露真情。
庙外,暴雨如注,雷声隆隆。庙内,火光摇曳,三个人的命运在这一刻诡异地交织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第八章
山神庙外,暴雨转为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破旧的屋顶上。安乐蜷缩在墙角,听着这骇人的声响。萧远用断壁残垣堵住漏风的门窗,赫连珏则躺在火堆旁的干草堆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他发热了。"安乐摸了摸赫连珏的额头,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萧远走过来蹲下,检查赫连珏肩上的箭伤。伤口边缘已经泛白,渗出浑浊的液体。"伤口感染了。"他简短地说,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皮囊,"这是军中常备的金疮药,能暂时控制感染。"
安乐接过药粉,小心地撒在赫连珏的伤口上。昏迷中的赫连珏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却没有醒来。
"为什么救他?"安乐轻声问,"他可是要绑架我的敌人。"
萧远拨弄着火堆,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他是敌国王子,知道很多军情。活着带回去比死了有价值。"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他救过你。"
安乐望向萧远,发现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铁血将军其实有着超乎想象的宽容之心。
"你比我想象的...更仁慈。"安乐轻声说。
萧远摇摇头:"不是仁慈,是理智。"他看向赫连珏,"战场上,敌人也是人。"
一声呻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赫连珏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因高热而显得浑浊。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在看到萧远时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虚弱又倒了回去。
"别动。"安乐按住他,"你的伤口感染了。"
赫连珏冷笑:"假慈悲..."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萧远递过水囊:"省点力气吧。外面山洪暴发,我们至少得在这里困一夜。"
赫连珏没有接水囊,只是盯着破败的屋顶:"我的部下会找到我。"
"在那之前,"萧远平静地说,"我们暂时休战。出了这个庙,再拼个你死我活。"
赫连珏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安乐松了口气——至少今夜不会见血了。
夜渐深,庙外的冰雹变成了鹅毛大雪。赫连珏的高热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安乐用湿布为他擦拭额头,听到他在呓语中喊着"父王"和"王兄"。
"他在说什么?"安乐问。
萧远摇头:"赫连部族内斗不断。现任赫连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才登上王位,据说那个弟弟有个幼子流落在外..."他看向赫连珏,"可能就是他了。"
安乐心头一震。如果真是这样,赫连珏的狠辣性格和复仇之心就有了解释。她轻轻拍打赫连珏的脸颊:"赫连珏?能听见我说话吗?"
赫连珏半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冷..."
安乐看向萧远:"我们的干衣服都给他了,他还是冷。怎么办?"
萧远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解开腰带,脱下里衣——那是一件贴身的狼皮袄。"给他穿上这个。"
安乐惊讶地看着萧远赤裸的上身,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最骇人的是一道从右肩斜贯至左腹的陈旧刀伤。她从未想过这个总是铠甲加身的将军,身上竟有这么多伤痕。
萧远注意到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战场留下的纪念。"
安乐帮赫连珏穿上狼皮袄,又给他裹上所有能找到的干草和布料。赫连珏的颤抖稍微减轻了些,但额头依然滚烫。
"他需要退热药。"安乐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会烧坏脑子的。"
萧远摇头:"这荒山野岭,去哪里找药?"
安乐望向庙外,雪已经小了些:"我记得来的路上看到过几株草药,也许..."
"太危险了。"萧远断然拒绝,"外面黑灯瞎火,又是洪水又是雪,万一迷路..."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安乐固执地说,"他救过我,记得吗?"
萧远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让步:"我去。"
"不,你留在这里看着他。"安乐已经站起身,"我比你更认得草药,小时候常跟太医学。"
没等萧远再反对,安乐已经披上湿漉漉的外袍冲了出去。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却坚定地迈步向前。
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安乐辨认着来时的路。那几株疑似草药的植物就在山坡转弯处,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泥泞前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滑倒就可能滚下山崖。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安乐回头,看到萧远默默跟在几步之外。
"我说过太危险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安乐心头一暖:"所以你跟着来了?"
萧远没有回答,只是越过她走在前面,用佩剑拨开挡路的荆棘。两人一前一后,终于找到了那几株植物。安乐辨认出其中确有退热功效的黄苓,连忙采集了一些。
回程比来时更难。雪又大了,几乎看不清路。安乐一脚踩空,险些滑倒,被萧远一把拉住。他的手掌粗糙温暖,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指,直到回到庙前才松开。
赫连珏的情况更糟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一会儿用汉语咒骂萧远,一会儿又用赫连语呼唤着什么。安乐将草药嚼碎,混着水喂给他,却被他吐出一大半。
"没用的。"萧远摇头,"他伤得太重,又淋了雨..."
安乐不死心,继续尝试。终于,赫连珏咽下了一些药汁,渐渐安静下来。
夜深了,庙外风雪呼啸,庙内火堆渐渐微弱。萧远添了些能找到的干柴,但很快就要烧完了。安乐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冷得牙齿打颤。
"过来。"萧远突然说。
安乐疑惑地抬头,只见萧远张开披风:"分享体温,否则我们都撑不到天亮。"
安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萧远用披风裹住两人,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安乐瞬间暖和了许多。两人靠得极近,安乐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与汗的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你身上...好多伤。"安乐轻声说。
萧远闭着眼睛:"每一道都记得来历。这道,"他指着肋下一处箭疤,"是三年前赫连部族偷袭留下的。"
安乐心头一跳:"是...赫连珏带队吗?"
"不,那时他还年轻,应该是他叔父带队。"萧远睁开眼,看向昏迷中的赫连珏,"赫连部族善战,但近年来越发穷兵黩武。每次入侵,抢了粮食财物就走,从不占领土地。"
安乐若有所思:"他们是不是...缺粮?"
萧远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安乐回忆道,"赫连珏有次喝醉了,提到家乡连年干旱,草原变成荒漠..."
萧远沉默片刻:"确实。探子回报,赫连部族领地连年灾荒,牲畜大批死亡。他们入侵,多半是为了抢粮。"
安乐看向赫连珏,突然觉得这个敌人有了另一面。他不是天生嗜血,而是被环境和责任逼迫。
"如果我们...我是说齐国,愿意卖粮给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安乐天真地问。
萧远苦笑:"两国世仇,怎么可能做交易?赫连部族宁可抢,也不会低头求粮。"
"但打仗死的人更多啊。"安乐不解,"为什么不能各取所需?我们用粮食换他们的战马和矿产..."
萧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公主的想法...很特别。"他顿了顿,"若天下人都像公主这样想,或许真能免去许多战争。"
安乐正想说什么,赫连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连忙过去查看,发现他竟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高烧,但神志清醒了些。
"水..."赫连珏嘶哑地说。
安乐扶他喝了几口水。赫连珏的目光在庙内扫视,最后落在萧远身上:"为什么...救我?"
萧远面无表情:"你死了对我没好处。"
赫连珏冷笑,却因牵动伤口而皱眉。他艰难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我的部下..."
"山洪阻路,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萧远说。
赫连珏沉默片刻,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拿下狼牙谷吗?"
萧远挑眉:"为了入侵中原?"
"为了活命。"赫连珏的声音沙哑却清晰,"赫连部族已经三年大旱,牛羊死尽,老人孩子饿得吃草根。狼牙谷后有齐国最大的粮仓..."
安乐惊讶地看向萧远,后者眉头紧锁:"所以你就绑架公主,威胁陛下?"
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但很快又变得强硬:"为了我的子民,我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伤害无辜?"安乐忍不住问,"那些被你杀死的边防士兵,他们也有家人啊!"
赫连珏别过脸去:"战争没有无辜者。"
萧远突然说:"三年前那场偷袭,你们杀了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抢走了他们过冬的粮食。那些农夫也是战士吗?"
赫连珏哑口无言,良久才低声道:"那是我叔父的命令...我反对过,但没人听一个毛头小子的。"
庙内陷入沉默,只有火堆偶尔发出噼啪声。安乐看着两个宿敌相对无言,突然说:"如果...如果我能说服父皇开放边境贸易,用粮食换你们的马匹和矿产,你们愿意停战吗?"
赫连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你...当真?"
"我只是假设。"安乐谨慎地说,"但总比互相残杀好吧?"
赫连珏苦笑:"齐国皇帝恨透了赫连部族,怎么可能答应?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他最宠爱的妃子——据说就是你母妃——就是被赫连部族的刺客所杀。"
安乐如遭雷击:"什么?我母妃...是你们杀的?"
萧远也变了脸色:"此事当真?"
赫连珏点头:"我叔父临死前亲口承认的。他说那是赫连部族最荣耀的战绩之一..."他看到安乐惨白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安乐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庙门口,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她从小就知道母妃死于非命,但没人告诉她具体情形。现在突然得知真相,一时难以接受。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安乐回头,看到萧远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只是...太突然了。"
赫连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我不知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安乐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他:"这就是你要绑架我的原因?因为我母妃的死,父皇会不惜一切代价换回我?"
赫连珏默认了。
"那你为什么又救我?"安乐追问,"那支箭明明是冲我来的,你完全可以不管..."
赫连珏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因为...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这个回答让安乐和萧远都愣住了。赫连珏艰难地继续道:"我以为齐国公主都是娇生惯养、目中无人的纨绔。但你...你愿意为一个敌人冒险采药..."
安乐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曾经想绑架她的敌国王子,此刻看起来如此矛盾而脆弱。
萧远打破了沉默:"天快亮了。雪停了我们就出发。"
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火堆渐渐熄灭,寒意重新笼罩庙宇。安乐靠在墙边,不知不觉陷入浅眠。
梦中,她看到母妃站在远方对她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清...
"公主!醒醒!"萧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安乐睁开眼,发现天色已亮。萧远站在庙门口,神色凝重:"有人来了。"
赫连珏也挣扎着坐起来:"是我的部下?"
萧远摇头:"听马蹄声...是齐国的巡逻队。"
赫连珏脸色一变,本能地去摸武器,却发现自己手无寸铁。他看向萧远,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安乐突然明白了他的处境——一旦被齐国士兵发现,作为敌国王子的赫连珏必死无疑。
萧远与赫连珏对视片刻,突然解下佩剑扔给他:"山后有条小路,直通赫连部族领地。你走吧。"
赫连珏震惊地接住剑:"你...放我走?"
萧远面无表情:"你救了公主,我还你一命。两清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下次战场相见,我不会留情。"
赫连珏深深看了萧远一眼,又转向安乐:"公主...关于你母妃的事,我很抱歉。"
安乐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赫连珏拖着伤体走向庙后,突然停下脚步:"如果...如果齐国真愿开放贸易,赫连部族愿意停战。"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晨雾中。
安乐转向萧远:"你真的放他走了..."
萧远望着赫连珏离去的方向:"他说得对,战争没有赢家。"他看向安乐,"而且...我想试试你的提议。"
"什么提议?"
"用粮食换和平。"萧远微微一笑,"也许公主比我们这些武夫更懂如何结束战争。"
远处,齐国巡逻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安乐和萧远相视一笑,迎向那代表安全的声音。但安乐知道,这个风雪之夜发生的一切,已经永远改变了三个人。
第九章
齐国巡逻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安乐裹紧萧远给她的披风,站在山神庙门口翘首以盼。萧远则保持警惕,手按剑柄,目光不时扫向赫连珏离去的方向。
"那边!"安乐指着山坡下的一队骑兵,兴奋地挥手。
领队的军官认出了萧远,立即下马行礼:"将军!公主!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陛下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人马搜寻。"
萧远简短交代了遭遇赫连珏的经过,当然略过了放走他的部分:"山洪冲散了队伍,我们被迫在此避难。"
军官面露忧色:"赫连贼子竟敢潜入我境绑架公主!将军,我们是否立即追击?"
萧远摇头:"山洪阻路,他们早已逃远。当务之急是护送公主回宫。"他转向安乐,"公主受惊了,需要立即回宫调养。"
安乐听出萧远话中的暗示,配合地做出疲惫之态:"确实...又冷又饿..."
这一招果然奏效。军官立即命人备马,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热酒。安乐小口啜饮着辛辣的酒液,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全身。
回程比来时顺利许多。有军队护送,他们很快通过了被山洪冲毁的路段,傍晚时分便抵达了边防大营。
大营内灯火通明,士兵们听说公主和将军平安归来,纷纷列队迎接。安乐看到这些朴实的面孔上真挚的喜悦,心头涌起一阵暖意——这些都是萧远带出来的兵,和他一样忠诚勇毅。
"公主先休息,末将去安排明日回京事宜。"萧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安乐被引入一间特意准备的营帐,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她洗去连日来的尘土和疲惫,刚换好衣服,小桃就哭着冲了进来。
"公主!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小桃跪倒在地,抱着安乐的腿泣不成声。
安乐扶起她:"我没事,多亏了萧将军。"她环顾四周,"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桃抹着眼泪:"萧将军派人接奴婢来的,说公主需要贴心人照顾。"
安乐心头一暖。萧远总是这样,看似冷硬,实则体贴入微。
小桃帮安乐梳发时,压低声音道:"公主,宫中出大事了!陛下震怒,已经下令全境通缉赫连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乐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什么?"
"听说赫连珏是敌国王子,潜入京城就是为了绑架公主。"小桃继续道,"萧将军放走赫连珏的事,不知怎么被宰相大人知道了,正在朝上弹劾他通敌呢!"
安乐脸色煞白。萧远为了她和国家安危放走赫连珏,如今却要背负通敌罪名?她猛地站起来:"我要去见父皇!"
"公主不可!"小桃慌忙拦住,"陛下正在气头上,谁劝都没用。萧将军特意嘱咐,让公主好好休息,一切有他应对。"
安乐咬着嘴唇,在帐内来回踱步。萧远总是这样,把一切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她想起山神庙里那个脱下狼皮袄给赫连珏取暖的萧远,想起他说"战争没有赢家"时的神情...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被诬陷通敌?
"备笔墨。"安乐突然说,"我要给父皇写信。"
信刚写好,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安乐掀开帐帘,看到一队禁军押着几个黑衣人走来,为首的竟是——赫连珏!
他比分别时更加狼狈,脸色惨白如纸,右肩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但最让安乐震惊的是,他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脚踝上拴着铁链,被士兵粗暴地推搡着前行。
"赫连珏!"安乐脱口而出。
赫连珏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看到安乐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又变得冷漠:"公主别来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安乐质问押送的士兵。
士兵行礼道:"回公主,这贼子带着手下想偷越边境,被我们的巡逻队发现。激战中他受了伤,被活捉了。"
安乐看向赫连珏,用眼神询问他为何回来。赫连珏却别过脸去,拒绝交流。
"萧将军知道吗?"安乐问。
"将军正在审问其他俘虏。"士兵回答,"陛下有令,擒获赫连王子立即押送京城。"
安乐心头一紧。赫连珏若被押回京城,必死无疑。她正想再问,萧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主。"
安乐转身,萧远一身戎装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如铁。他看了一眼赫连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萧远,这..."安乐不知该说什么。
萧远低声道:"公主不必过问此事。赫连珏是敌国王子,按律当由朝廷处置。"
赫连珏冷笑一声:"萧将军何必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对士兵挥了挥手:"先押下去,严加看管。"
士兵们推着赫连珏离开。擦肩而过时,赫连珏突然用只有安乐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心你身边的人..."
安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赫连珏已经被带走了。
"他什么意思?"安乐问萧远。
萧远摇头:"挑拨离间罢了。"他看了看四周,"公主,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角落,萧远确认四下无人,才低声道:"赫连珏不是被抓的,是自首的。"
"什么?"安乐瞪大眼睛。
萧远点头:"他带着几个亲信主动出现在巡逻队面前,声称要见公主。"
安乐更加困惑了:"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萧远眉头紧锁,"但此事蹊跷。赫连珏不是莽撞之人,此举必有深意。"
安乐想起赫连珏的警告:"他说'小心你身边的人'..."
萧远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可能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危险。"顿了顿,"公主,此事先不要声张。我会亲自审问赫连珏,查明真相。"
安乐担忧地看着他:"父皇那边..."
"陛下确实震怒,但暂时接受了我的解释。"萧远平静地说,"至于宰相的弹劾...习惯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安乐却知道其中凶险。朝堂之上,一句"通敌"就足以毁掉一个将军的前程甚至性命。
"我要去见赫连珏。"安乐突然说。
萧远皱眉:"不妥。他是危险人物,又受了伤,情绪不稳..."
"他若真想害我,在山神庙就有无数次机会。"安乐坚持道,"而且他说要见我,不是吗?"
萧远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让步:"可以,但必须有我在场。"
片刻后,安乐来到关押赫连珏的营帐。他被铁链锁在一根木桩上,周围站着四名持刀护卫。见到安乐和萧远进来,赫连珏抬起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怎么,齐国公主来看阶下囚的笑话?"
安乐示意护卫退后些,然后蹲下身与赫连珏平视:"你为什么要回来?"
赫连珏看了一眼萧远,欲言又止。萧远会意,挥手让护卫退出帐外,自己则站在门口:"说吧。"
赫连珏压低声音:"我回去后发现叔父旧部已经控制了王庭。他们早就想除掉我,这次我任务失败,正好给了他们借口。"
安乐不解:"任务失败?你不是已经..."
"绑架公主只是表面任务。"赫连珏冷笑,"真正的目的是除掉我。叔父旧部派给我的'助手',其实都是监视我的人。他们故意让我暴露,计划在回程途中暗杀我,把罪名推给齐国。"
萧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你主动自首,反而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赫连珏点头:"我若死在齐国手里,正好激起赫连部族的复仇情绪,为新一轮入侵找借口。"他看向安乐,"但我不能让他们得逞。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太久..."
安乐心头一震。这个曾经冷酷无情的敌国王子,如今竟为了阻止战争而自投罗网。
"你刚才说'小心你身边的人'..."萧远敏锐地问。
赫连珏神色凝重:"我偷听到叔父旧部与齐国某位高官的密谈。你们朝廷里有人暗中支持继续战争,因为战争让他们中饱私囊。"
萧远和安乐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宰相李崇义。他一直主张对赫连部族采取强硬态度,反对任何和谈提议。
"有证据吗?"萧远沉声问。
赫连珏摇头:"只有我的耳闻。但你们可以查查最近三年边境军饷的去向,还有..."他顿了顿,"二十年前那场刺杀,可能另有隐情。"
安乐呼吸一滞:"我母妃的死?"
赫连珏点头:"我叔父临死前说,那刺客虽然穿着赫连部族的服饰,但刀法更像是中原的路数..."
萧远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赫连珏的衣领:"你若敢拿这事耍花样..."
"我以赫连部族先祖之灵起誓!"赫连珏毫不退缩地与萧远对视,"我若有半句虚言,永世不得超生!"
帐内气氛剑拔弩张。安乐轻轻拉开萧远的手:"我相信他。"
萧远深吸一口气,松开赫连珏:"就算如此,你也难逃一死。绑架公主是重罪,陛下绝不会轻饶。"
赫连珏苦笑:"我知道。但比起让更多无辜百姓死于战火,我一条命算什么?"
这句话让安乐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赫连珏——不再是那个冷酷的王子或风流的商人,而是一个愿意为和平牺牲自己的勇者。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安乐坚定地说,"我要向父皇说明真相,请求特赦。"
萧远摇头:"公主,此事牵涉太大。赫连珏的身份..."
"正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更有价值。"安乐突然有了主意,"赫连珏是赫连部族王子,若能代表齐国与赫连部族和谈,岂不比杀了他更有意义?"
赫连珏和萧远都愣住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他们从未考虑过。
"公主的提议..."萧远沉吟道,"确实有可取之处。但陛下那关..."
"交给我。"安乐信心满满,"父皇最疼我,我会说服他的。"
赫连珏复杂地看着安乐:"公主为何要救我?我曾想绑架你..."
安乐微微一笑:"因为你也救过我。而且..."她看向萧远,"有人教会我,战争没有赢家。"
萧远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又恢复了军人式的冷静:"此事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确保赫连珏安全抵达京城,不被宰相的人暗算。"
"我可以派心腹护送。"萧远继续道,"公主则按原计划明日回宫,先探探陛下的口风。"
安乐点头同意。离开前,她回头看了赫连珏一眼。这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敌国王子,如今像个困兽般被锁在木桩上,却依然保持着王者的骄傲。
"我会救你的。"安乐无声地用口型说道。
赫连珏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真诚的、不带任何算计的笑容。这是安乐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仿佛冰山融化,阳光普照。
帐外,风雪已停,夜空中繁星点点。安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无论前路多艰难,她都要促成这场和平——为了母妃,为了萧远,也为了那个在山神庙里与她分享故事的赫连珏。
第十章
皇宫正阳殿内,熏香缭绕。安乐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额头触地,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一刻钟。她的膝盖生疼,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但她纹丝不动。
"起来吧。"齐皇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疲惫,"你已经跪求三日了,不嫌累吗?"
安乐直起身子,却不站起:"父皇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
齐皇揉了揉太阳穴。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从未如此固执过。自从三日前从边关回来,她就日日前来求见,只为替那个敌国王子求情。
"安乐,你可知赫连珏是什么人?"齐皇沉声道,"他是赫连部族的王子,他的叔父杀了你母妃!"
安乐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已查过母妃当年的案卷。刺客虽然穿着赫连部族服饰,但使用的短刀却是中原样式。而且..."她顿了顿,"案发当日,宰相李崇义曾调换过宫中侍卫。"
齐皇眼神一凛:"此话当真?"
安乐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萧将军连夜调查的结果。二十年前,李宰相与赫连珏的叔父确有秘密往来。"
齐皇接过奏折,越看脸色越沉。奏折中详细记录了李崇义如何与赫连部族勾结,策划刺杀安乐母妃,目的就是挑起两国战争,以便他在军需采购中中饱私囊。
"这个老贼!"齐皇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朕待他不薄,他竟敢..."
安乐趁机进言:"父皇,正因为我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二十年。如今赫连部族也饱受战乱之苦,新继位的赫连王愿意停战和谈..."
齐皇冷笑:"和谈?他们杀了我们多少边民,抢了多少粮食?现在打不过了就想和谈?"
"父皇,"安乐轻声道,"萧将军说,战争没有赢家。赫连部族连年干旱,百姓易子而食,才会屡犯边境。若我们开放边贸,以粮食换他们的马匹矿产,岂不比年年征战更划算?"
齐皇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安乐,你为何如此维护那个赫连珏?"
安乐脸一热:"儿臣...儿臣只是认为,杀一个赫连珏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起赫连部族更大的仇恨。但若让他作为使者回国促成和谈,不仅能结束战争,还能为母妃讨回公道。"
齐皇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见地了?他沉吟片刻:"传萧远和赫连珏。"
片刻后,萧远押着赫连珏进殿。赫连珏虽仍戴着镣铐,但已换上了干净衣袍,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他跪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赫连珏,"齐皇冷声道,"你可知朕为何不杀你?"
赫连珏抬头:"因为公主殿下向陛下证明了我的价值。"
这个回答让齐皇挑了挑眉:"你很直接。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价值?"
"第一,我可证明李崇义与赫连部族的勾结;第二,我王兄——现任赫连王——是我一母同胞,他可保证和谈诚意;第三..."赫连珏看了一眼安乐,"我愿意用余生赎罪,为两国和平奔走。"
齐皇冷笑:"漂亮话谁都会说。朕凭什么信你?"
萧远突然单膝跪地:"陛下,末将愿以性命担保。赫连珏在山神庙曾救过公主,若非他挡下那一箭,公主恐怕..."
齐皇脸色一变:"安乐,此事你为何不说?"
安乐低头:"儿臣不想父皇因个人恩惠而为难..."
齐皇长叹一声,起身走到赫连珏面前:"抬起头来。"
赫连珏依言抬头,与齐皇四目相对。片刻后,齐皇微微颔首:"眼神倒是坦荡。"他转向萧远,"萧卿,若朕派你押送赫连珏回赫连部族和谈,你可敢去?"
萧远抱拳:"末将万死不辞!"
"好!"齐皇一拍桌案,"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但记住,若赫连部族有半点诈,朕必亲率大军,踏平草原!"
赫连珏深深叩首:"陛下仁德,赫连部族必不负所托。"
离开正阳殿,安乐长舒一口气。萧远走在她身侧,低声道:"公主为何冒险救赫连珏?"
安乐看着远处宫墙上的一方蓝天:"因为他是无辜的...就像那些因战争而受苦的百姓一样。"她转向萧远,"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萧远目光坚定:"末将一定会带着和约回来。"
三日后,一支精悍的队伍离开京城,萧远和赫连珏并肩骑行在前。安乐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远去,直到队伍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安乐每日都会去正阳殿听朝议,学习处理政事。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些枯燥的国事产生了兴趣。原来治国安邦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也更有意义。
李崇义被下狱审问,很快供认了二十年前的罪行。原来他为了掌控军权,不惜勾结外敌杀害宠妃,挑起战争。真相大白那日,齐皇独自在宗庙坐了一整夜。
三个月后,边关传来捷报——和谈成功了!赫连部族同意归还侵占的领土,齐国则开放边境五市,以粮食、布匹交换马匹、矿产。更令人惊喜的是,赫连王答应亲自来京朝见,以示诚意。
安乐迫不及待地跑到城门迎接凯旋的队伍。萧远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看到安乐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
"恭喜将军立下大功。"安乐微笑着说。
萧远摇头:"此乃公主之功。若非公主坚持和谈,末将还在边关厮杀呢。"
赫连珏也上前行礼,他已换上了赫连部族的正式礼服,看起来英武不凡:"公主别来无恙。"
安乐看着他,突然发现心中的那份悸动已经平息。赫连珏依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王子,但她已不再是那个会被华丽外表迷惑的小女孩了。
"欢迎回来。"她真诚地说。
......
一年后,元宵佳节。
齐国京城张灯结彩,比往年更加热闹。边境和平带来了繁荣,街市上随处可见赫连部族的商人,他们的异域服饰和货物成了城里的一道风景。
安乐公主不用再偷偷溜出宫了。今年,她奉皇命主持元宵灯会,与民同乐。她穿着一袭湖蓝色宫装,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那是萧远从边关带回的礼物。
"公主,时辰到了。"小桃轻声提醒。
安乐点点头,在侍卫的护送下登上城楼。城楼下,万千百姓翘首以盼。她轻轻挥手,宣布灯会开始。刹那间,千万盏花灯同时点亮,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人群中,安乐一眼就看到了萧远。他穿着常服,没有佩剑,像个普通百姓一样站在灯下对她微笑。在他身旁,是作为赫连部族特使来访的赫连珏。
灯会进行到一半,安乐悄悄溜下城楼,换上便装来到街市。萧远如约在老地方等她——那盏兔子灯下。
"将军别来无恙。"安乐调皮地说,模仿一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萧远笑了,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正是安乐当初给他的莲花玉佩:"物归原主。"
安乐接过玉佩,却发现上面多了一行小字:"愿聘佳人,共度余生。"
她抬头,看到萧远单膝跪地:"末将萧远,斗胆求娶安乐公主。"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叹和欢呼。安乐脸颊发烫,却坚定地点头:"我愿意。"
赫连珏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公主大婚,赫连部族特备薄礼。"
安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雪山灵鹉造型的玉雕,栩栩如生。
"这是..."
"我王兄的心意。"赫连珏微笑道,"愿两国友谊,如这对灵鹉,永不分离。"
萧远起身,向赫连珏伸出手。两位曾经的敌人,如今像兄弟一样握手言欢。
"该点灯了。"赫连珏提醒道。
三人来到城中心的灯台前,共同点亮了一盏特制的巨型花灯。灯上绘着两国地图,中间是一座桥梁,桥上站着三个小小的人影。
花灯缓缓升空,越飞越高,最终融入满天星辰。安乐站在萧远身侧,赫连珏在另一边,三人仰头望着那盏象征和平的明灯,脸上都带着满足的微笑。
"还记得一年前那个山神庙吗?"安乐突然问。
萧远点头:"记得。"
赫连珏轻笑:"永生难忘。"
安乐一手挽住萧远,一手挽住赫连珏:"那时候,我可想不到会有今天。"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赫连珏感叹道,"敌人可以变成朋友,战争可以化为和平。"
萧远握紧安乐的手:"而元宵灯会上的偶遇,可以成为一生的承诺。"
安乐幸福地依偎在萧远肩头,望着满天灯火。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心中有爱,有勇气,有像今天这样的光明与希望,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花灯如海,人潮如织。在这片和平的盛世图景中,三个年轻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